最终,雾韵没有戳穿她,只是怅惘地揭过了这个话题,缓缓把剩余的话吐露,“其实我一直没想好该如何处理你与我的关系。”
“假如许多年以后我们注定要在一起,那么我是不是该早一些与你坦诚心思?还是静观其变,等到时机自然成熟?”
“我犹豫了很久都没有答案。一方面,现在的你还那么年轻,我总想着不必着急。”
“另一方面,随着与你的相处机会增多,我也会想,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我对教皇比比东的感情,在这种情况下过早地与你加深联系,是否正确呢?”
这也是比比东心情复杂的原因。
享受到雾韵的关怀与爱护是因为别人,这种认知当然会让她不高兴,哪怕这个别人就是她自己,可是未来的她和现在的她能完全等同么?
她也没有关于未来的记忆。
“你们虽然都是比比东,但也有很多不同,她承载着我们相伴多年的记忆,而我对于你来说只是个新认识的朋友。”
“如果我仅仅是把对她的感情移植到你身上,必然会伤害到你,就像刚才那样。”
停顿半秒,雾韵又道:“对不起。”
“未来的我是怎样的?”
雾韵微怔,眉眼慢慢舒展,“很强大,很幸福。”
“你不到四十岁就成为了封号斗罗,继任教皇,带领武魂殿从一个魂师组织迅速发展到比肩两大帝国的存在。你仅仅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就完成了百级成神、统一大陆这两件丰功伟业……”
雾韵滔滔不绝地诉说未来的教皇有多么优秀,比比东听着听着就垂下了脑袋。
能取得超出预期的成就自然是令人开心的,可她的注意力却渐渐被雾韵的神态吸引。
当雾韵说起教皇时,脸上满溢的是钦慕与欣喜,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明媚开朗的鲜活感。
雾韵对比比东当然是很好的,会给予她无限温柔与体贴,但也永远都是平和的,缺乏一些“波动”,一些热烈。
所以,她是真的爱“比比东”,也是真的不爱自己。
意识到这点后,比比东感到鼻子微微发酸,嗓音听起来涩涩的:“是你先喜欢她的么?”
像是身上一下子被按下了某个按钮,雾韵双手胡乱地揉搓起来,下巴也微微往里一收。
向人交代这种事对她来说,有点难为情。但雾韵还是点了点头。
比比东心想,果然,要是她比雾韵大,她有百分百的自信和资本让雾韵先爱上她。
雾韵望着黯淡的天空,飘出一声轻轻的感叹,“谁会不喜欢她呢?”
“表面上高贵威严,不失柔和,实则暗藏锋芒、心高气傲,不是很吸引人吗?”雾韵笑笑,“而且善于忍耐,韧性十足,为达目的拼命努力的‘劲’也让人特别喜欢。”
能够兼顾魂师修炼与管理武魂殿两件大事,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攀至许多人一生无法企及的境界,不仅需要与生俱来的天赋,更需要在背后默默尝遍说不尽的辛苦。
夸赞比比东这件事一旦开了头,雾韵就刹不住车了,也慢慢忘掉了刚才的羞涩,“还有,有时候坏心眼地拐弯抹角讽刺人,或者是在面对难题时露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自信的样子,我都喜欢……”
“喜欢”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令比比东酸溜溜的同时都忍不住有些发赧,她敛眉,半是恼意半是纳闷地打断雾韵,“我以后真的是那样么?听你的描述,她似乎……不太好相处,你还那么偏向她,真奇怪。”
综合雾韵前面长篇大论的“教皇伟业创造史”和刚刚的“教皇的三百六十五个值得喜欢的理由”,比比东认为未来的自己是一个心思缜密,难以接近,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挺“坏”的人。
她们拥有同样的容貌,未来的她也注定会获得相同的成就、权势,既然是雾韵先爱上了“比比东”,那么为什么这次雾韵对自己就没有多少感觉的样子?
她也不觉得雾韵是很在意权力与地位的人,所以输给教皇的原因应该就在气质和性格上。
可在她看来……教皇是个难搞定的性格。
比比东有些挫败:难道输在脾气没教皇差吗?这未免太诡异了。
“是啊,经历和年龄会对人的性格产生一些影响。”雾韵依旧弯着眼睛,眉开眼笑的。
“与其说是不好相处,应该说是对感情更加谨慎,不太好走进内心。不过她被一点点熔化,逐渐敞开心扉后的样子让我觉得之前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对上雾韵那坚定的双眸,比比东再次百感交集。
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如果雾韵永远留在这里,她也有把握与雾韵成为恋人,可她也许一辈子都没法像教皇一样在雾韵心里占据最高位。
雾韵坚定不移爱着比比东是令人高兴的,也是令人伤心的,因为实际上她并不等于那个比比东。
“而且,她‘坏’的一方面我也很喜欢啊。”
柠檬、山楂、青梅,野枣……
比比东感觉世上所有酸涩的水果都偷偷钻进了自己的嗓子眼,她的一颗心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杵臼,雾韵每说一句话,就犹如用杵重重地给它们来上一记捣弄,没一会儿就把果子全部撞烂捣碎,让酸苦的汁液流满体内。
雾韵看见她微暗的脸色,向她伸出手,放缓声音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比比东望着她的掌心,没有回应,她心里还是不好受。
从最初的满腔怒火,到后来的心酸委屈,痛苦只是在转移,几乎不曾短暂消失过。
可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本比比东以为,就算雾韵拒绝了自己,她们也能继续安然保持好友的关系。
做不成恋人,就做朋友吧。
但真正感受到一场爱恋无望后,她才发现如何收尾是最难解的题。
一旦不甘和悲伤混合,人就会寸步难行,无法轻易放弃,也无法畅意坚持。
“……”雾韵收回手,低头略显落寞。
看来把比比东当作教皇这件事对她伤害太深了,也怪自己没能理清一切就与比比东深入接触,才致使俩人走到如今的局面。
“对不起,今天是我做得不好,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雾韵看着比比东的眼神有点小心翼翼,她的声音里也含了分违心,“如果你想的话,我……我尽量离你远一些也可以。”
又是对不起。
短短半个时辰,她对自己道了三次歉,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喜欢”那个比比东,现在她还打算远离自己。
做不成恋人,就连朋友的身份都得剥除么?
意识到自己又要被抛下了的比比东一把拽过雾韵的胳膊,紧紧地盯着她,“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为什么非要离开我?我不喜欢你了,你别走……”
话一出口,比比东忽然神情一滞,闪着点点水光的红眸轻眨。
她眼眶微湿的模样和语无伦次的话让雾韵一阵心慌意乱,赶忙安抚地把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背。
“我不走,我是说,你要是介意,我就少在你面前出现,没有说过要离开啊。我也……不想走。”
不管她们是否会成为眷侣,雾韵都不可能随便离开比比东身边的。
“嗯……”埋在雾韵肩头的人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掩藏在发丝下的耳朵悄然变红。
大概过了三秒,比比东从她怀里退出,迅速转身迈步,“回去了。”
“好。”雾韵有些意外,但没有多想,小跑跟上。
回到殿内,还想再哄一哄人的雾韵见比比东匆匆关上卧房的门,只好作罢。
还是让她自己消化一下吧。
比比东锁上门,慢慢打量起这似曾相识的房间。
入门的架子上悬挂着一串颜色各异的绣球,虽是手工仿花,却很逼真,是雾韵和她在为迁居采购时买下的。
比比东的目光逐一扫过屋内的装饰,最后停在了窗边。窗台上放着一个花瓶,里面盛放了一束白茉莉,为房间增添了一分清新。
书桌与窗台紧贴的位置还摆了一排小动物木雕,从左到右依次是奔跑中急停后仰的小鹿、一条耳朵竖起,一条软软垂下,抱着胡萝卜端坐的小兔和一只慵懒地将自己团成一滩猫饼的白猫。
看起来温馨而富有生气。
似是想到了什么,比比东从魂导器中取出那柄紫金相间的折扇,让它依靠在床头的墙壁上。
为什么要提出交换漆扇呢?
因为当时比比东期望雾韵收下后会把它摆在显眼处,这样就随时都能看见,说不定……能让她顺便多想一想自己。
比比东慨叹。
多么可爱的少女心思。
还有这条裙子。
坐在床上抚了抚它柔滑的布料,比比东轻笑了声。
她就说,雾韵最喜欢那套教皇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