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远房亲戚，他特别有钱。”尼尔说，“原本他跟我们一样都是穷人、下等人，但有一天他买彩票中了好几亿，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就被改变了。”

“在中奖前，我那个亲戚虽然不富有，但他们家的生活条件还是可以的，属于有房有车还有一点积蓄，是只要好好工作、好好上班全家就不愁吃喝的那种，而且他们一家人都特别能干，跟别人相处也很谦逊友善，是镇上出了名的模范家庭。”

“然而自从我那个亲戚中奖后，他们一家人就跟被诅咒了一样。”

“首先是他们家的小儿子，他爸中奖时他刚上高中——是市区的一所寄宿中学，也是我们那儿最好的中学，并且他的成绩也相当不错，可以说，在大家眼里，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好孩子；

但自从他知道他爸中了几个亿，他就不愿意上学了，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不停地问他爸要零花钱，还让他爸给他买跑车——我那个亲戚也确实给他买了，结果跑车没开多久他就出了车祸，断了条腿，医生给他做手术时也没接好，从此成瘸子了。”

“接着是他们家的女儿：那个女孩原本已经订婚了，婚期就在第二年春天，但当她知道她爸中奖后，她立刻跟她未婚夫分手，并辞掉工作搬回父母家住；

然后没过多久，她爸就在市区给她买了别墅和商铺，从此她也不上班了，每天都在变着花样享受生活——以及不停地花钱养她新交的小男友；

她在给她男朋友花钱这件事上特别疯狂，我听我妈说，后来她花钱花得太过火被她爸发现了，于是她爸带她去银行把她那几年的信用卡流水全拉出来算了一遍，结果发现他女儿给那个男人花了至少得有小几百万。”

“我妈说，他在银行跟营业人员算了一下午的帐，算完后要被气死，然后当着营业人员的面把她狠狠地骂了一顿，并让她自己想办法把这笔钱要回来——如果要不回来，那她就得找份工作，以后自己养活自己。”

“最后是他们家的大儿子：原本他也是个儿女双全、婚姻幸福、家庭美满的善良正直的好青年，但自从他爸用奖金给他开了家公司后，他就飘了，整天嫌这嫌那的，到处瞧不起人；

但是吧，他其实也不懂怎么管理公司，他爸给他开的公司被他用来养情人和狗腿子，那些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处处忽悠他，花他的钱，还哄他去吃喝嫖赌——也就几年的功夫，他就欠下一屁股赌债，公司也跟着破产倒闭了——直到催债的闹上门，我那个亲戚才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这几年竟然做了这么多混账事。”

“我妈听另一个亲戚说，我那个亲戚替他儿子还完他欠下的所有赌债后，就一夜的功夫，他的头发全白了，整个人看着老了至少得有十几岁。”

“从那以后，我那个亲戚就对他的这几个孩子彻底失望了；他给他老婆打了一大笔钱，告诉她要合理使用这些钱，然后他就离家出走了。”

“不过奇怪的是，老头儿离开后，他那几个孩子又慢慢地学好了。”

“大儿子浪子回头再也不赌了，他跟他前妻复合，在老家市区开了家快餐店，就以此为生，再也不问他母亲要钱了。

老头儿的女儿也跟她那个小男友彻底断了，她把别墅里一切跟她男朋友有关的东西都卖了，也算是稍微挽回一点损失。

至于他们家的小儿子，他母亲给他预约了中等城市的大医院，他们在那儿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治腿，最后总算把腿彻底治好了；小孩回来后也不嚷嚷着开跑车了，他报了所网络高中，在家里重新念高中、考大学——前些年我妈还跟我说他在一个中等城市读硕士，日后打算去上等城市发展。”

“我妈说，现在他们一家人的日子越来越好，就是始终没有老头儿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是否还活着——要知道，老头儿离家前几乎把剩下的所有奖金都转到他老婆的账户上了。”

“看上去他应该也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尼尔说，“虽然他们一家现在依旧非常有钱，但那几年他们家是真的不容易，就好像除了钱，他们什么都没了——他们的处境糟糕到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家破人亡了。”

趁着今天天气好，李鸣跟尼尔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一边闲聊一边晒太阳，他们从午后聊到黄昏，直到天上的白云染上金色的霞光。

黄昏时分，广场上起风了。

微风拂过人们的面颊，吹动他们的衣摆，尼尔坐在长椅上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们，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

尼尔很喜欢这种场景和这种感觉：有阳光，有蓝天白云，有自由的空气和惬意的微风，非常闲适，是记忆里那种不用考虑工作、也不会被工作打扰的日子。

突然，尼尔注意到自己斜对面不远处有一个摆摊卖手串的胖老头看着有点眼熟——有点儿像他那个已经失踪了的中大奖的远房亲戚。

尼尔观察了他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像，但他那个亲戚之前并没有这么胖，所以尼尔又不是很确定，于是他跟李鸣说了一声，便来到胖老头的摊位前假装买东西。

“你这个手串多少钱？”尼尔拿起一串紫色的莲花水晶手串，问胖老头道。

“你眼光真好，这是我摊位上最好、最贵的手串，被大师开过光的，能给佩戴者带来幸福和好运。”胖老头笑着说道。

声音也挺像的，尼尔心道。

“那它要多少钱？”尼尔问。

“两千二，不还价。”胖老头说，他怕尼尔嫌贵，又解释道：“这个真被大师开过光，两千二卖你已经很便宜了。”

借着谈话的功夫，尼尔将胖老头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手串挺好看的，不过也确实贵，”尼尔放下手串，说道，“这个价格我承受不起。”

“我是下等人，来这里旅游的。”尼尔说，“不过我听你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

“我确实不是本地人。”顾客嫌贵，胖老头也不恼，他一边把手串放在盒子里摆好，一边跟尼尔聊道：“我也是下等人，我是V区的。”

“啊，我也是V区的，老家在维克托。你是V区哪儿的？”

“我也是维克托人。”老头回答道。

又一点对上了。

于是尼尔说道：“其实我看你总觉得你有点儿眼熟，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你亲戚姓什么？”老头问。

“卡特。”尼尔说，“我记得他好像叫威廉.卡特。”

胖老头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就叫威廉.卡特。”

“那你之前上过电视那？”尼尔问。

“你是指我买彩票中奖被电视台采访那件事吗？”老头说。

这下尼尔终于确定眼前这个胖老头就是自己的那个远方亲戚。

尼尔叫了一声“卡特叔叔”，老头没应，而是问他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我刚刚看你也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姓福克，”尼尔说，因为不好记事，他早就忘了他们家是怎么跟卡特扯上亲戚关系的，于是他只能说道：“我家住在诺斯镇，我爸妈在镇上开了家修车铺，他们什么车都修——你以前来我们镇走亲戚，每次车子坏了，都是找我爸妈修的车。”

提到在诺斯镇修车，老卡特想起来了，他跟这个姓福克的年轻人确实有点亲戚关系，不过也就那么一点，而且他们两家其实也不怎么熟，所以彼此根本就没怎么走动过（在诺斯镇修车时除外）——难怪他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我想起来了，你是夏利的儿子。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你爸妈怎么样？他们还在经营那家修车铺吗？”

“我爸妈挺好的。”尼尔回答，“他们现在依旧在给别人修车，只是这年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我们镇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出去打工了，镇上没多少人买车，也就没那么多人需要修车了。”

“那确实，这年头年轻人要想挣钱只能去中上等城市打工，待在下等老家是挣不到几个钱的。”老卡特感慨道。

接着他话锋一转，问尼尔道：“你应该也知道我好几年没回去了。你这次从老家过来，能不能跟我说一说我老婆和我孩子们的现状，我离家后他们有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