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醉梦艾捡起图纸展开,烛火下的狼头浮雕栩栩如生。醉梦熙见状连忙去抢,素白的裙角却绊到了门槛,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恰在此时,廊外传来脚步声,大风的声音隔着梨花树飘进来:“我把竹篓放你院门口了,明日……”
话音未落,醉梦熙已扑过去夺图纸,却不慎撞翻了醉梦艾的竹篮。苜蓿叶混着泥土撒了两人一身,醉梦艾的绿色裙摆上顿时沾满污渍,而那张狼牙匕图纸,此刻正静静躺在月白色披风的褶皱里。大风绕过梨花树时,正看见醉梦熙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叶子,素白的脸上沾着泥点,像只偷吃东西被抓包的小兽。
“怎么了?”他快步上前,月白色的直裰扫过满地狼藉。醉梦艾连忙将图纸藏到身后,绿色的衣袖却蹭到了醉梦熙的脸颊,把泥点抹得更花。醉梦熙瞪了三姐一眼,却见大风已蹲下身替她擦拭脸颊,指尖的温度透过泥渍传来,让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在市集,他替自己拂去饼屑的模样。
“我……我们在闹着玩。”她结结巴巴地说,耳朵尖却悄悄红了。大风看着她鼻尖的泥点,忍不住笑出声,从袖中取出帕子蘸了些露水,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污渍。他的动作极轻,仿佛在打理一件易碎的瓷器,帕子的清香混着苜蓿的草味,在夜色中织成一张温柔的网。醉梦艾抱着空竹篮,悄悄退到梨花树后,看着月光下相依的两人,兔牙咬着唇笑了。
“明日辰时三刻,我在觅家门前等你。”大风擦净她的脸,将帕子塞进她手里。醉梦熙“嗯”了一声,低头看见他袖口新沾的泥印,那是方才扶她时蹭到的。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在兵器铺,他蹲下身替自己擦拭靴底的模样,便伸手扯住他的袖口:“你的衣服……”
“不妨事。”大风抽回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快进去吧,夜里凉。”他转身离开时,月白色的衣摆在梨花树下晃了晃,像朵即将凋零的云。醉梦熙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帕子——上面绣着朵小小的荼蘼花,针脚细密,是他亲手绣的。
“还看呢?”醉梦艾从树后跳出,绿色的裙摆扫落几片梨花,“方才他看你的眼神,比我喂兔子的苜蓿蜜还甜。”醉梦熙红着脸捶了她一下,转身推门进了闺房。屋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墙上挂着的“流萤”短刀,刃锋在微光中泛着冷光。她将月白色披风搭在衣架上,忽然发现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掏出一看,竟是块用荷叶包着的桂花糕,还带着温热的气息。
窗外的梨花又落了几片,掉在窗台上的剑穗上。醉梦熙咬了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化开,忽然想起大风说“江湖是人情世故”时的眼神。她走到兵器架前,取下“流萤”短刀,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刃身。刀光里映出她素白的脸,眉峰英气未减,眼底却多了几分柔和的光。
“下程路……”她低声自语,刀刃在烛火下划出一道银弧,“总得试试新招式。”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几声狼嚎,遥遥地从西山传来,带着几分苍凉的野趣。醉梦熙耳朵一动,握刀的手紧了紧,却又想起大风替她系鞋带时的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她心中交织,像烈酒混着蜜糖,让她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向往江湖的刀光剑影,还是留恋眼前这市井的烟火温情。
她将桂花糕放在刀鞘旁,转身去收拾行囊。素白的衣袖拂过书案,扫落一张草纸——上面是大风的字迹,列着明日要带的干粮清单:“熏肉五斤,酱牛肉两斤,芝麻炊饼二十块,糯米三升,杏仁、核桃各一升,梅子酒两坛……”清单的最下方,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狼头,旁边写着小字:“给熙熙的麦芽糖。”
醉梦熙看着那狼头画像,忽然笑出声来。她将清单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又从箱底翻出块半旧的磨刀石。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素白的侧脸上,映着她专注的神情。刀刃与磨石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一首无声的歌谣,唱着江湖的遥远与身旁的安稳。
当第一缕晨曦爬上窗棂时,醉梦熙已系好腰间的短刀。素白的裙摆在晨露中微微湿润,她推开房门,看见院门口的竹篓上放着束新鲜的荼蘼花,旁边压着张纸条,是大风的字迹:“路上小心,我在觅家门前等你。”
她拿起荼蘼花别在发间,忽然听见隔壁院子传来大姐醉梦香的笑声,夹杂着猎豹特有的低吼声。远处的西子湖传来画舫的摇橹声,惊起几只早起的水鸟。醉梦熙深吸一口气,晨风吹动她素白的衣摆,带着露水与花香的气息。她提起竹篓,朝着觅家的方向走去,腰间的短刀轻轻晃动,刀柄上的猩红穗子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一路的干粮早已备齐,而比干粮更重要的,是那份藏在麦芽糖里的情意,以及无论江湖多远,总会有人在晨光中等她的安稳。当她走出醉府的月洞门时,正看见大风站在柳树下,月白色的直裰被晨风吹起,手里提着个崭新的水囊——那是他连夜缝制的,上面用红线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狼。
晨雾如纱漫过西子湖时,大风正蹲在觅家门前系水囊的带子。月白色直裰的前襟沾着几点墨渍,是昨夜赶绣小狼图案时不小心蹭上的。他听见身后石板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红线——绣线勒进掌心,却不及抬头望见醉梦熙时,心口那阵微麻的暖意。
她今日换了身窄袖素白劲装,腰间墨带紧束,乌木鞘短刀斜挎在腰侧,猩红穗子随着步伐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红影。发间那朵荼蘼花沾着晨露,衬得她耳尖的绒毛都泛着柔光。见大风盯着自己的水囊发愣,醉梦熙挑眉踢了踢地上的竹篓:“看什么呢?再不走日头该晒化熏肉了。”
大风这才回过神,连忙将水囊塞进她手里。新鞣的皮革带着草木清香,红线绣的小狼歪着头,尾巴卷成个圈——那是他照着醉梦熙睡着时蜷成一团的模样描的。“试试合手吗?”他声音有些发紧,目光却不敢与她对视,只盯着她腕间练刀磨出的薄茧,“里头装了梅子酒,你说过路上解乏。”
醉梦熙指尖划过狼头的眼睛,那是用两颗黑曜石珠子嵌的,在晨雾中闪着狡黠的光。她忽然想起昨夜在闺房看见的清单,喉咙里滚过一声轻笑,却故意板起脸:“针脚这么歪,是偷学三姐绣兔子时扎了手吧?”话音未落,便瞥见大风袖口露出的创可贴——那是块绣着竹叶的细布,正中央渗着点暗红。
“才没有。”大风连忙把袖口往下拽,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杨梅。他转身去提竹篓,月白色衣摆扫过墙角的青苔,竹篓里的干粮发出窸窣声响。醉梦熙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刻意挺直的背脊,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晨雾都比往日轻柔些,连湖边垂杨滴落的露珠,都像是落进了心湖里。
两人行至朱雀街时,早市的喧嚣正漫上青石板路。卖豆花的老汉敲着梆子经过,铜勺碰撞的声响混着油条的香气。醉梦熙忽然拽住大风的袖子,指向街角那家新开的包子铺:“去年在汴京吃过的蟹黄包,瞧着蒸笼冒的热气,跟那时候一个样。”
大风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竹蒸笼顶起的白汽里,隐约映着个虎头虎脑的伙计。他想起去年在汴京,醉梦熙蹲在包子铺前吃得满脸油花,素白的裙摆上沾着蟹黄汁,却非要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买三个吧。”他摸出铜钱,却被醉梦熙按住了手背。
“别买了,竹篓里的炊饼够吃。”她的指尖覆在他手背上,能感受到他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薄汗,“你昨夜里是不是又没睡好?眼底下青得像被熊瞎子拍了。”大风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去摸眼睛,却被醉梦熙拍开手:“江湖儿女哪能这么娇气,等过了蜀道,我教你用草药敷眼睛。”
她的语气带着狼女特有的霸道,眼神却软得像团棉花。大风看着她素白劲装领口露出的锁骨,忽然想起昨夜挑灯缝水囊时,母亲说的那句“狼女心野,你得把情意缝进针脚里”。他低头看了看她握着自己的手,素白的指腹蹭过他掌纹,像把钝刀轻轻割着心尖。
“其实……”他刚要开口,却被醉梦熙捂住了嘴。她竖起耳朵望向街尾,瞳孔因警惕而微微收缩——那里有几个蒙着黑布的汉子正围着告示牌低声交谈,腰间悬着的弯刀在晨光中闪着冷光。醉梦熙的指尖按在大风唇上,能感受到他喉结滚动的震动,而自己的心跳,却因那几柄弯刀而加速。
“是黑风寨的人。”她压低声音,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方才在米铺看到的告示,画像上的刀跟他们的一样。”大风的呼吸喷在她手背上,带着淡淡的墨香,却让她莫名心安。她想起白日里他在市集为半文钱讨价还价的模样,又看看此刻他悄悄按在腰间钱袋上的手,忽然觉得这男人比自己的“流萤”短刀更可靠。
“绕路走。”大风拨开她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从西侧的小巷穿过去,能避开他们。”他说话时,目光始终盯着那几个汉子,月白色直裰的下摆被风吹得鼓起,像随时准备护崽的母鸡。醉梦熙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狼族伴侣会在危险时挡在对方身前——而此刻的大风,明明只是个算账的书生,却让她闻到了同类护佑的气息。
两人悄悄退回小巷时,晨雾已渐渐散去。醉梦熙摸着水囊上的小狼图案,忽然觉得这江湖路虽然有匪患,但有个人能在晨光里为自己缝水囊,能在危险时挡在身前,似乎比单枪匹马闯天下更有意思。她侧头看大风,见他正低头研究袖中掏出的路线图,眉头微蹙,墨色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喂,”她忽然开口,素白的劲装扫过墙角的野蔷薇,“等这次走完,下次带你去塞北看雪。”大风闻言抬头,晨光照进他琥珀色的眼眸,映着她素白的身影。他看着她发间颤动的荼蘼花,忽然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好啊,不过塞北的狼……”
“塞北的狼哪有我厉害。”醉梦熙打断他,指尖按在短刀的乌木鞘上,笑得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到时候我打狼给你看,你就负责烤狼肉——要多放辣椒,跟你昨天买的熏肉一个味。”
大风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春天,连同远处的江湖,都变成了竹篓里的干粮,实实在在地握在手里。他点点头,将路线图塞回袖中,月白色的直裰蹭过她的素白劲装:“好,都听你的。不过现在……”他指向小巷尽头透出的光亮,“先走出这巷子,再跟你算昨晚偷偷磨刀到子时的账。”
醉梦熙吐了吐舌头,转身朝光亮处跑去,素白的身影在窄巷里跳跃,像一道劈开晨雾的光。大风背着竹篓快步跟上,月白色的衣摆在身后扬起,水囊上的小狼在晨光中晃着尾巴。巷口的野蔷薇被风吹落几片花瓣,掉在两人交叠的脚印上,仿佛在为这段江湖路,悄悄埋下一路的温柔与芬芳。
两人穿出窄巷时,晨阳已跃过城楼,将青石板路镀成金红色。醉梦熙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拱桥下的乌篷船:“看,是七姐的纳兰郎!”只见画舫栏杆旁倚着个紫衣男子,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流转着虹彩,正是豪门阔少纳兰京,而他身侧的醉梦紫正拈着枚菱角投喂,狐耳在鬓边轻轻颤动。
“别嚷嚷。”大风拽了拽她的素白劲装,却被她拉着躲到石狮子后面。醉梦熙扒着狮头的鬃毛张望,鼻尖蹭上点斑驳的石粉:“你瞧七姐那狐尾,甩得跟团紫霞似的,肯定又在跟纳兰郎撒娇要珍珠钗了。”她说着,忽然想起自己昨夜磨完刀,偷偷往大风的竹篓里塞了块狼骨令牌——那是狼族认亲的信物,此刻正隔着竹篾抵着熏肉。
“该走了。”大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醉梦熙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扒着石狮的手上,指缝里还夹着片昨夜掉落的梨花。她连忙松手,素白的袖口却勾住了石狮的爪子,“刺啦”一声扯开道口子。“呀!”她惊呼出声,看着腕间露出的肌肤,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狼女的衣裳若被心上人看见破损,便要让对方缝补。
大风果然蹲下身,从袖中摸出针线包——那是个蓝布小包,绣着半朵未完成的荼蘼。他捏着银针穿过裂口,指尖在素白的布料上起落,晨光顺着他微垂的眼睫滑落,在针脚间织出细密的金线。醉梦熙盯着他专注的神情,忽然觉得这比看自己练刀时还要心跳加速,连远处画舫传来的琵琶声,都像是敲在自己心尖上。
“你怎么随身带这个?”她小声问,鼻尖嗅到针线包上淡淡的熏衣草香。大风没抬头,银针穿过布料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怕你路上划破衣服,去年在秦岭……”他忽然顿住,耳根泛红。醉梦熙却想起来了——去年在秦岭遇雨,她的素白裙摆被荆棘勾破,大风便是用自己的腰带替她束住了裙角,当时他指尖的温度,跟此刻针脚透过布料传来的暖意一模一样。
“缝好了。”大风站起身,将针线包塞回袖中。醉梦熙低头看那道裂口,如今被绣成了朵怒放的荼蘼,花瓣边缘用的是猩红丝线,恰似她短刀上的穗子。她忽然想起方才在小巷里,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便伸手拽住他的月白色袖口:“喂,你刚才挡着我时,不怕那些山贼吗?”
大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笑了,伸手替她摘去发间的柳絮:“你不是说江湖儿女不娇气吗?”他的指尖划过她耳廓,那里的绒毛因紧张而微微颤动,“不过……若真遇上危险,你就把水囊扔给我,里头的梅子酒够我装醉吓跑山贼。”
醉梦熙“噗嗤”笑出声,素白的劲装因笑意而起伏。她想起昨夜在闺房,看着水囊上那只歪歪扭扭的小狼,忽然觉得这江湖路就算有再多匪患,只要身边有这个会算账、会缝补、还会装醉的男人,便也没那么可怕了。她抬手拍了拍腰间的短刀,乌木鞘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放心,真遇上事,我的‘流萤’比梅子酒管用。”
两人说着话,已行至城门口。守兵检查竹篓时,醉梦熙趁机摸出块麦芽糖塞进大风嘴里,看着他被甜得眯起眼睛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春光,都不如他此刻嘴角的笑意甜。出了城门便是官道,两旁的桃树开得正盛,粉色花瓣落在两人的发间衣摆上,像撒了把碎糖。
“你看那棵桃树!”醉梦熙忽然指着路边歪脖子的老桃树,“去年我们在这歇脚,你说要给我刻个桃木雕。”大风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树干上果然有道浅痕,是去年他用匕首刻到一半的狼头。他从袖中取出匕首,蹲下身将那狼头补全,刀刃在树皮上划过,落下细碎的木屑。
醉梦熙蹲在他身旁,看着狼头渐渐成型,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狼族情侣会在树上刻下彼此的模样,让山神保佑路途平安。她伸手捡起一片木屑,放在鼻尖轻嗅,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大风匕首柄的味道。“刻完这个,”她忽然开口,“下次刻个会算账的书生吧,要把算盘也刻上去。”
大风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她时,阳光正穿过桃树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素白的肌肤仿佛透明的玉。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江湖路漫漫,与其说是陪她闯荡,不如说是跟着她的刀光,走进了自己从未想过的风景里。他点点头,匕首在树皮上划出最后一道弧线,那个歪歪扭扭的书生像极了他算账时皱眉的模样。
“好了。”他站起身,用袖口擦了擦匕首。醉梦熙看着树上并列的狼头与书生,忽然伸手握住他握刀的手,素白的指尖蹭过他掌心的薄茧。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商队正沿着官道驶来,领头的镖师腰间悬着与黑风寨相似的弯刀。
“走吧。”大风反手握住她的手,月白色的直裰与素白的劲装在桃树下交叠。醉梦熙“嗯”了一声,却没有动,只是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眸,轻声说:“其实……塞北的狼肉,你烤的肯定比我打的好吃。”
大风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笑声惊起树上的几只麻雀。他握紧她的手,沿着官道向前走去,竹篓里的干粮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水囊上的小狼在桃花影里晃着尾巴。醉梦熙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被阳光拉长,落在刻着狼头与书生的桃树下,忽然觉得这江湖路才刚刚开始,而比干粮更重要的,是身边这个人掌心的温度,以及前路漫漫中,那份悄然生长的、比刀光更暖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