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顿垂眼,将报纸缓缓折起压在桌角。他没撕,也没烧,只取来一枚金瑟斯,将它压在纸上——盖住了“活煮”的词语。
这些天,他在各地巡视矿区与疗养所。有孩童因他赠送的牛奶和火腿笑着朝他挥手,也有老妇在他背后低声念着:“愿死者安息。”
傍晚,他独自走到郊外的坟地。雪尚未全融,碑石半埋,冻土如沉默的战场。这里埋葬着华沙之役的战友们。
他脱下手套,赤掌抚摸那一方写着“托马什·卡明斯基”的墓碑。
“我现在是格林德沃的总督了,”他轻声道,低下头,额头贴在石头冰冷的边角。
“我向我们誓死抵抗的敌人下跪,宣誓效忠。有人说我堕落了,说我背叛了战友,说我沦为了权力的猎犬……”他苦笑一声,眼角浮出细纹,“你觉得呢?”
风吹过,墓园静如雪谷。
他沉默许久,忽而俯身抓起一把掺着灰泥的雪,狠狠抹在自己脸上。
“若让波兰的雪变白,必须弄脏双手,我甘愿永世不洗。”他攥紧心口的白鹰勋章,指甲陷进军装。
“但我的王冠不该在这里——”
它该在每个波兰孩子干净的肺叶里,在他们母亲不再颤抖的钱袋中,在妖精永远无法再书写的卖身契上。
他久久不语,直至天幕变成暗钴蓝色才缓缓起身。风掀起披风一角,鸟儿飞来飞去,魂灵歌哭不休。
又几日后,华沙东南侧郊外的森林里,林顿亲自主持路德吉尔伯特东欧分校的开学仪式。
那校舍屋顶洁白的大理石房顶像覆了新雪。魁地奇球场,孩子们如放飞的雀鸟,在雪地上追逐扫帚的尾羽,脸颊冻得通红,笑声划破天空。
他步入教室,没穿军装,白色长袍如水,灰绿眸子望向满座孩童。
他没念校规,没讲历史,只把橡木魔杖举在手中,缓缓开口:
“你们会学到魔咒、魔药、变形、防御术。但请记住,这些不是为了荣耀,而是为了保护家人和家园不再被任何势力欺凌。”
“我们曾经低头,但从现在起,我们必须知道怎么抬头。”
他将魔杖轻轻一挥,墙面浮现出一幅画面——是一只只握拳的手,高举着金瑟斯、书卷和一盏矿灯。
“你们,是帝国的下一代。是新秩序的种子。”
他顿了顿,目光环视众人,声音低缓却坚定如誓言:
“我只望经年之后,当你们走在春天的阳光下,为自己的儿女买秘银坩埚时,不再知道‘卖身契’这个词的含义。”
课堂一片寂静。窗外阳光穿透云层,落在身后墙上那行他自己提写的字:
“波兰的未来,不生于血,而生于清醒与尊严。”
他走啊走,走到了17岁时,举拳立下傲罗誓言的青石。
他立于石上,望向维斯瓦河的流光,河水裹着春天的冰棱,携带着血与泥的余温,滚滚流向波罗的海。
他忽然明白,格林德沃的帝国需要洁净的雪,也需要带着草籽的腐土。
它吞噬泥泞,咀嚼骸骨,在废墟上种出绿意盎然、繁花锦簇。
而他……是荆棘,也是园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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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告:
秩序之路,从不由仁慈铺就,而是必然铁则锻压。
欺诈滋蔓之域,必有烈火犁境;白银背信之处,当令江河燃烧。
奸邪之骸,砌成律法之塔;贪妄之血,浇筑秩序之基。
大地在塔特拉张开创口,吾辈自裂痕汲取沉默之乳。
那乳非白,亦非善。
于欺妄熔炉浇铸,以叛约砝码称量,倾注进顺从者口中,非授恩典,乃索千年血债。
和平由此诞生——非源认同,乃淬自铁算。
新纪元的黎明啜饮银河,遗忘恸哭残响。
这并非残忍,而是校正。
——《帝国秩序·卷一:华沙律令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