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客身高在八尺开外,银发银须,肩宽体健,额头饱满,声音洪亮如铜钟,“噩梦讲一遍。”
卿衢插言道:“我刚才没告诉你么?”咋还让我家小孩儿噩梦重温。
中规去阻拦,又没问你,听着不就完了。
等少年人讲述完毕,长者手捋美髯,缓缓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人家的意思很明确,解梦占卜不是做学术研究或者打总结报告,首先,梦并非真,梦中人到底记了多少,你说出来的不一定百分百场景再现。筮卜官只能根据你所复述的进行注解,说到哪块戳肺管子了,算你自讨苦吃。
“请先生直说无妨。”忧患意识我有,如若生老病死仅以此为据,那是痴呆者所为。
“水晶棺材,乃仕途坦荡之兆。”
谁的仕途?自然指的是刺史大人绳居牧的。爹爹出现在儿子的梦里,折射出绳以法对父亲另存想法,却不能在现实直白倾诉。做梦有时候的结果是白天发生的反面,你看到的一家人相聚于此,表示你可能会被父母抛弃。
水银乃珍贵稀缺之物,太子陆择洲在盛有水银的水晶棺里游泳,预兆他有生命之堪。而皇后娘娘所求之事,也许是绳以法自己本身对人格要求的完善。我渴望被认可,我不是废物。而蕤瑛帝的喝断则是事实残酷的月桂树枝的折断。
不管梦解得合不合心意,这可是你求来的成果。绳以法心情沮丧地往回走,我什么也没听见,本就该让碎梦随冷风消散。
“少主,你最好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谁在说话?绳以法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那只玄色鸟竟然站在鸟笼之上对他说话。“你是乌鸫?”
“我是乌鸫,但已修炼成精。”
我操。物极必反。苦尽甘来。绳以法立马精神振奋了起来,“你有名字吗?”
“我叫玄武青。”他不等少主人询问,自己就把身世娓娓道来。玄武青,一百年前生长在雪域高原的臧炙山,机缘巧合,被一位老仙师捡拾,修炼成半仙之体。学徒期满,刚下山,还没来得及大展宏图,就被来历不明的恶鬼所追杀。“多亏公子好心搭救,才得以让我薄命重生。恩公在上,青从此后跟定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绳以法的小心脏都跳不成一个了。祸事喜事一起招活吧,再前怕狼,后怕虎,我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都有哪些本事?”
“除了不会生蛋,我能做少主的勤务兼保镖。”
绳以法偷着乐了一会儿,“我现在就想去找小烻,你敢陪伴我上漠北么。”
玄武青默不作声,绳以法胸口窝刚点燃的火焰开始发暗,漠北天气恶劣,路途遥远,即使对一只神鸟来说,也并非易事。“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风霜雪雨防不胜防,你再勇猛,脆弱的羽翼也禁不住锤打。
玄武青拍打双翅,两只脚着地,给他下跪了,“少主,我虽然有半仙之体,但缺少血肉的滋养,命不长矣。你若肯赏几口,我今生今世都将与主人不离不弃。”
哪有天上掉大馅饼的,他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想成佛么,得舍身饲虎。死马当活马治,不就舍二两肉么,权当减肥。绳以法敞开胸襟,露出刚硬的肌肉,从哪儿下嘴,你自己看着办。
玄武青给他磕了三个响头,“你身上要紧的肉我可不敢动,明个儿要是让小卿烻知道了,他敢把我拔成毛鸡蛋。”
这鸟儿可真会捧臭脚,对自家主人心里想什么琢磨得相当透彻。绳以法很是受用,“你吃你的,我自法子跟小卿找借口。”
“少主,你把手掌打开。”玄武青先给绳以法看了手相,慨叹道:“鸿运当头,只可惜生不逢时。”
绳以法笑道:“在我身边围绕的都是良人,怂了,惧了,那是小儿女的姿态。”
“少主,我吃了你的血肉,自此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
来吧,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惺惺作态,那还是人么。玄武青刚要下嘴,绳以法忽地挡住他,“我可有言在先。”
“我听着呐!”
绳以法紧了紧嗓子,“你不单为我赴汤蹈火,烻儿有难,你更要为他不惜一切代价。”
玄武青竖起翅膀,对天盟誓道:“卿烻在,我在。他有个闪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