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随军巡查,那得是花团锦簇、敲锣打鼓的阵仗,卿烻竟然一点口风没露,明摆着不想让绳以法了解内情。陆择洲年长,又有势力,还会哄人,在一块卿卿我我多日,保不齐烻儿的心就被掠夺了去。急火攻心,他动了真情伤。
见绳以法吐了红,幺儿着实吓得不轻,“你得病了吗?麻利儿跟我去太医院,让大夫给瞅瞅。”
绳以法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手帕,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嘴角,“我没事,老毛病,只要吃得太好,就热血喷涌。”
睁着眼说瞎话,胸腔子里的血又不是热泉,咋能随便乱迸呢。幺儿姑娘偷偷把此事跟皇后娘娘说了,澹台璀璨当即派御医到绳府问明情况。谁知一去就听管家说,他们小公子带着奶娘连夜回古昶了。
车道弯弯,一路无话,任凭奶娘怎么开导,绳以法闭气不出,要么看周公解梦,要么睡觉。回到家里,衣服都来不及换,抱着鸟笼子就往外跑。奶娘招呼两个下人跟着他,嘱咐道:“小法魔怔了,别给我看丢了。”
翟卜早学堂前,中规大叔光着膀子抡斧头劈柴,卿衢披一袭灰白衣衫站在旁边连说带笑。绳以法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爷爷,帮我!”
卿衢面部一紧,傻孩子不是赴京奔丧去了么,这才几天就回转。管家把他拽起来,能发生多大个事行此大礼。
绳以法把连续做三个同样噩梦的境遇原封不动端了出来,“大爷爷,您是史官,帮我占卜祥瑞吧。”
泥马个免崽子,你爷爷过去是翰林院专管筮卜史官的总领官,但我不会神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要买,哪儿就有现成的卖给你?”
“求大爷爷成全。”绳以法低头任弹,您说什么我不反驳,只要目的达到,骂几句,打几拳都不碍事儿。
须卜中规自告奋勇,“先生,我跑一趟吧。”
“咸吃萝卜淡操心!宁人司的乱摊子我们凡人可犯不着挨累。”卿烻大手一挥,“留孩子吃饭。”
绳以法虽然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心里明镜似的,家长向着自己。
卿衢一挑眼皮注意到笼子中的那只鸟,通体乌黑发亮,更出奇的是它一动不动地站在横竿上,冷眼看着他,貌似有仇似的。小畜生,我招你啦。“打哪儿来的?”
“捡的。”
卿衢问中规,“你见过这玩意吗?”
中规摇着头说:“好像乌鸫。”
乌鸫,又叫百舌,反舌,善于模仿其它鸟类的叫声,芒种的“三候反舌无声”讲的就是它。
云际正巧飞过一只百灵,清脆绕耳的声音久留不散。卿衢一拍鸟笼子,“喂,你学云雀唱歌我听听。”
呵,今日初次见面,您还不知道它啥脾气秉性,就出此难题。绳以法怕大爷爷扫兴,忙道:“它不会学舌。”
你不教,它能上赶着卖弄么。卿老先生觉得跟这傻孩子交流太障碍,一甩袖子走为上,但又远远抛过来一句剐人诛心的话,“绳钝,烻尖,都特么叫我累心。”
笨拙的资质是天生的,任凭后天再怎么努力,学进肚子里的依旧是一把把稻草。
中规管家怕出口不逊的卿衢伤了卿绳两家的和气,老这么教训孩子,不就等于打大人的脸么。他拽着少年到没人地方,悄悄从怀里掏出一方书信塞到以法手里,“今儿早上,小烻让驿使给你捎来封家书。”
绳以法如获至宝地接过来,卿烻秀美潇洒的笔迹随即映入眼帘:“吾家哥哥亲启”。
绳哥哥: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塞北风光无限美,但吾心中仍以想念哥哥为重。古昶翠柳成行,乳燕婉转绕梁,喧嚣里,你我二人永结同心,木有离别处。
……
这个深夜,身在他处留宿,绳以法捧着小烻的信笺,一遍遍地阅读,直至倒背如流。一口红血换来一颗真心——值!
“以法,大先生叫你起来,筮卜官在厅上等着。”
刚有点睡意的绳以法捏了捏眉心,一骨碌身就坐了起来。大爷爷口舌虽毒了些,心肠到底是热乎乎的,才过几个时辰,就立竿见影了。
蒙面青衫客背着手站在客厅中央,卿衢守在一旁碎碎叨叨:“小男孩么,正茁壮成长,又赶在发情期,难免会——”
此种情形用一个民间俗语称之为:背后嚼舌根。绳以法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听着大先生给自己做点评,然后就给忽悠着了,脸都臊成红布,这里头的玄机用不着辩白,越抹越黑。从身体到内心都很正点的大男孩,不做释放,应该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