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二年的春分日,细雨如丝缠绕着金吾左卫衙门的演武场。汪砚舒独立高台,指尖划过冰凉的旗杆铁环,望着场中歪斜的旌旗冷笑。那面绣着"忠勇传家"的旧旗在风中苟延残喘,旗角沾着的酒渍在雨雾中洇开,像一块溃烂的疮疤。
台下父亲汪瑛正与兵部小吏推杯换盏,酒气混着鞍鞯的霉味蒸腾而上。她忽然抽出腰间软剑,寒光闪过,旗绳应声而断。祖传战旗扑在泥泞里时,惊得厩中战马长嘶人立。
"永乐元年,曾祖随太宗皇帝攻南京聚宝门,这旗插上城头时染了三斤血。"她剑尖挑起污泥浸透的旗面,丝绸撕裂声惊醒了醉醺醺的将士,"如今倒成了擦酒渍的抹布!"
绯红箭袖扫过惊惶的家将,她翻身跃上战马。三支白羽箭破空而出,箭箭穿透百步外摇晃的铜钱方孔。最后一箭更是将父兄射偏的箭矢凌空劈裂,木屑纷飞中,场边千户们的喝彩声震落檐角雨滴。
她摘下缀珠抹额掷向父亲,珍珠在青砖地上迸跳如散落的棋子:"金吾卫的体面,女儿来挣!"
春意氤氲,落英缤纷,西苑太液池畔的桃花宴暗香浮动。汪砚舒梳着孙太后最爱的凌云髻,七宝琉璃步摇在鬓间轻颤。临水照影时,她故意将绣着连理枝的丝帕落入池中。
朱祁镇的龙舟恰巧经过,她伏在汉白玉栏上伸手去捞。月华裙的广袖滑落,露出腕间鎏金缠臂钏,那是她典当母亲嫁妆,请工匠照着《永乐大典》图样打造的仁孝皇后旧物。
"好个'云鬓花颜金步摇'!"帝王醉眼微醺,却在看清她面容时敛了笑意,"金吾卫汪家?朕记得春狩时,连只兔子都围不住。"
龙舟荡开的涟漪打碎倒影,她指甲陷入掌心,面上却绽开比桃花更艳的笑:"臣女斗胆,请陛下观一出《点将》。"水袖翻飞间,暗藏的香粉随风飘向龙舟,那是她特调的龙涎香混着西域迷情散。
仲夏夜的暴雨冲刷着诏狱青砖,汪砚舒立在刑房外。兄长的惨叫混着铁链声响,她手中油纸伞微微倾斜,让雨帘遮住眼底寒光。王振的干儿子捏着她下颌打量,番子手上的扳指硌得她生疼。
"汪姑娘想救父兄,总得纳个投名状。"
她突然夺过烙铁,按在自己左肩。皮肉焦糊味混着冷笑:"督公可知,郕王府昨夜进了二十匹辽东战马?"绯红襦裙在雨水中晕成血泊,她递上染血的密函,那是买通东厂暗桩,仿照兵部文书伪造的朱祁钰"私购军械"罪证。
三日后汪家脱罪,父亲跪在祠堂老泪纵横时,她将赦免诏书投入火盆。跳动的火舌舔舐着"皇恩浩荡"四个字,映得她眼中野望愈发炽烈:"我要的不是汪家苟活,是那九凤金冠、蹙金绣翟衣。"
中秋盛宴的烟火照亮汪砚舒眼底的执念。她献上的百鸟朝凤绣屏暗藏玄机,九百只雀鸟的羽线掺了夜光粉,唯独凤凰眼眸嵌着辽东陨铁。当朱祁镇抚过铁石时,她适时拨动殿角的青铜编钟,陨铁与钟声共振竟发出清越凤鸣。
"妙哉!"帝王击节赞叹,却在看到她腰间玉坠时皱眉,"金吾卫五品官家的小姐,也配用和田黄玉?"
那玉坠是她典卖祖宅购得,此刻却成了笑柄。孙太后侄女掩唇轻笑:"徐皇后当年可不会这般东施效颦。"她指甲掐破掌心,仍端着得体微笑,转身却将血珠抹在《女诫》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