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二年的秋雨缠缠绵绵下了半月,杭府后园的桂花被雨水沤出腐甜气息,魏氏正吩咐丫鬟采些金桂酿蜜,忽见管家跌撞着扑进垂花门,袍角沾的泥浆在青砖地上拖出蜿蜒痕迹,宛如一道不祥的符咒。
“老爷的飞鱼服……飞鱼服上的玉带扣不见了!”
这话惊得檐下鹦鹉扑棱棱乱撞,鎏金鸟笼晃出凄厉光影,映着杭昱骤然阴沉的脸,那玉带扣是宣宗御赐之物,内侧暗刻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密文,若落入东厂之手,怕是整个杭家都要被诏狱的血舌卷没。
暴雨拍打着书房窗纸,杭令薇蹲在博古架前轻捻指尖尘土。黄花梨木格间的金丝楠盒还残留着龙涎香余韵,盗宝者却对旁边更贵重的和田玉镇纸视若无睹。
"贼人要的不是钱财。"
她转身时发间银簪划过一道冷光,惊见杭昱腰间佩刀已出鞘三寸。魏氏绞着帕子的手突然顿住,想起女儿从前连自己衣裳有几颗盘扣都记不清;杭敬眯眼盯着妹妹衣摆的泥渍,那是她晨起去药庐采薄荷时沾的;杭敏却已蹦起来嚷嚷:"阿姐说得对!定是那浆洗婆子顺走的!"
众人目光汇聚处,杭令薇从多宝阁暗格摸出本《太祖实录》,书页间夹着张洒金笺,墨迹勾勒出杭府仆役轮值图:
“玉带扣每逢旬末送浣衣房熏香,昨日正是初十。”
她指尖点在图册某处,杭昱瞳孔骤缩,负责此事的刘嬷嬷,是王振干女儿乳母的表亲。
子时的更鼓混着雨声飘来时,杭令薇执伞立在马厩前。泥地里散落的香药丸子被雨水泡胀,苏合香混着白芷的气味刺入鼻腔。她忽而轻笑:
"父亲可记得《洗冤集录》里'辨踪篇'?盗宝者脚底沾了特制香药,这马粪里......"
话音未落,杭昱已掀开匹枣红马的蹄铁,湿泥中果然嵌着半粒青金石碎屑,正是玉带扣镶嵌之物。锦衣卫的绣春刀抵住马夫咽喉时,杭令薇却弯腰拾起根鸦羽:
“不必审了,贼人早从角门水渠遁走,这羽毛沾的朱砂,该是东厂番子靴上纹样。”
三日后风波平息,杭昱在祠堂焚香时惊觉供案有异。那尊宣德炉本该朝南的狻猊足,此刻却偏向东南,暗格里藏着杭家与于谦往来的密信不翼而飞。正待发作,却见杭令薇捧着个陶罐进来,罐中灰烬尚温:
“女儿昨夜观星,见紫微垣犯太阴,便替父亲烧了些旧书信辟邪。”
杭昱盯着她袖口露出的半截火折子,忽然想起那日校场她改良的□□,精妙处竟似窥破未来战事。秋风卷着残灰扑向祖宗牌位,他终是将佩刀收入鞘中:
“明日随我去北镇抚司点卯。”
重阳宴成了杭令薇扬名的戏台。魏氏族兄魏源携新妇过府,那妇人正是兵部武选司主事之女,席间“不慎”打翻酒盏,茜纱裙摆浸透时非要更衣。杭令薇引她至西厢,却在妆奁镜后瞥见抹未藏妥的东厂腰牌痕印。
“表嫂这石榴裙好看得紧。”
她笑着递过件月华裙,“听闻武选司近日在核验辽东军籍,这般辛劳,可要试试杭家特制的安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