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日月更替间流逝,响彻城内的号子声与欢笑声弥漫了许久,似乎宣告这座荒城正踏上复苏的征途。城内荒屋一日比一日少,从前生满杂草的荒地都规规矩矩排满了一行行庄稼。
崖城最庞大的,连常穗都收不了的那一块地——吴家老宅,就这样静静矗立。自吴世铮被捕那日起,这座老宅便被定格。崖城如何由盛转衰,如何沦为一片荒芜,如何渐渐步入正轨,似乎一切都与这片大宅子无关。
直到那日,吴家老宅忽然燃起灯火。
五月廿九,吴世铮的祭日。
“世子妃驾到!”朱漆大门前热闹非凡,十六名侍卫两侧排开,中间一位贵妇人被侍女搀扶着走向大门。
祁荻站在常穗身后,听见吴宝璁没有眼泪的干嚎着扑向世子妃:“宝绮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常穗…常穗那个贱丫头回来了,这几日动不动就来招惹我,将我欺负的好惨啊!”
“你还敢说我师父欺负你?要不要脸了。”祁荻啐了一口。
常穗没说话,只是在面对女人时微微福身,轻唤了句:“大姐。”
“回来了?”吴宝绮冷哼一声,“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我是大姐?还知道你是吴家人?”她个子高挑,注视两个妹妹时连头也不愿低,只将眼神向下瞄过去,更显得冷冽无情。随着口中吐出三个问题,她步步逼近。
“大姐何时都是大姐,只是吴家未必就是我的家,”常穗垂眸,却是不躲,就在原地站定任由吴宝绮一步步逼近,“三姐姐亲口说的。”
“你在这阴阳怪气做什么?宝绮姐姐,她怎么能算吴家人?你一定要教训她。”吴宝璁亲昵地上前挽住吴宝绮,葱指冲着常穗的方向点了几遍。
“松开。”吴宝绮甩开她的手,微眯着眼,“若不是你娘,父亲怎会被牵连?”
吴宝璁做拭泪状,坚持不懈的凑到大姐身旁:“可我这几年来年年祭拜父亲,常穗来过一次吗?她就没资格进吴家祠堂。”
“呵。吴宝璁,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无耻的人。”祁荻抱臂。
吴宝绮掠过挡在面前的吴宝璁,径直走进院内。她一袭法翠色衫子,外罩一件朱红袍子,眉间一点朱砂,与殷红色耳坠相映成趣。
祁荻才明白,原来常穗从前爱在眉间点上一点朱砂,竟是学了这位大姐的。
“啪!”
吴宝绮信手将本崭新的宝蓝色书册丢在常穗脚下:“自己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吴家人?”
她缓缓翻开书页,这是一本吴家族谱,不过与从前祠堂那本不同,显然是重新修订过的版本。原是因为她在嫡长女那行字,清清楚楚看到的是常穗二字。
别说是嫡长女了,原来那本,里面甚至都找不到她的名字。
她原本从不在乎所谓嫡庶,更不在乎吴家要不要自己。自她上了季家的喜轿那日起,常穗与吴家,已是毫无瓜葛。
谁成想,阴差阳错…
“大姐…”常穗金瞳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因为她很快就想起来,这位大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比自己多活十几年,又从小跟着父亲接触商者。跟那个花瓶吴宝璁全然不同,吴宝绮从不会做无用的事。这份迟来的族谱,定是她用来交易的某种筹码。
她图的是什么呢?
“常穗,进祠堂祭祖。”吴宝绮抛去一句话。
吴宝璁快步挪过去,一把抢走那本族谱,脸上写满了惊愕,以致蹭花了面中点的装饰物。她不可思议的读了一遍又一遍:
[吴世铮,妻:常纭,嫡长子:吴佑裕,嫡长女:常穗。
妾:柳玉菡,庶长女:吴宝绮
妾:韩妙璇,庶次女:吴宝霏,庶四女:吴宝霈
妾:赵明蕙,庶三女:吴宝璁,庶长子:吴佑荣]
“宝绮姐姐,这不对,这不对啊…”吴宝璁发疯般攥着书跟上吴宝绮的脚步,“我是嫡女,你忘了?常纭被休了,我娘被扶正了啊?”
“荒唐。”吴宝绮步履未停,“我是崇勉王世子妃,你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家里,谁说了算?”
听见这话,吴宝璁忽然褪去方才对长姐那副恭维的模样,咬牙切齿:“好啊,爹不在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要往我头上踩?今日是他老人家的祭日,你们信不信我今日就下去告一状?”
“常穗跟我进来,带上你旁边那个小孩。”女子完全忽略了对方放下的狠话。这么多年,年年要闹这么一出,她早就习以为常。
“大姐。”常穗跟上去,缓步跨过门槛,语气泰然自若,“入不入族谱,是嫡还是庶。我当真不在乎。”
如果仅仅以入族谱做嫡女为条件换她常穗为吴宝绮一家卖命,她绝对不想做。
“我们要你们一个名分有什么用?吴家能给什么?”祁荻看出她眼中藏着的抗拒,随之附和。
“嘘。”吴宝绮做了个噤声手势,随手轻轻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