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日东曦既上,吴氏去看女儿,先前为了尽快斩断女儿与齐凡之间的那点子事情,这才四处着眼相看佳婿,一心想着早日定下亲事,也断了女儿那不切实际的天真念头。
人一旦急就容易出问题,这不她自以为精心挑选的乘龙快婿,私底下竟然还有旧情难忘的姑娘。
因为她的一时不察,差点断送女儿一辈子,想起来便是一阵后怕。
为了郑重地与女儿谈一谈这件事,吴氏一大早就着人去买来了霍溪最喜欢的梁记香云酥,朝着女儿住的院落赶去。
新鲜出炉的,还散发着热气。
这东西就是要趁热吃,时间长了就不酥脆了,口味大打折扣。
母女两每次闹了矛盾后,吴氏都会拿着这点心去跟女儿解开心结,久而久之都成了惯例了。
一路上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吴氏虬结的眉宇都未曾舒展开来。
翠云注意到这一点,便开口劝解道:“夫人不必过于忧虑,男子最擅长隐藏,一时不查也是有的,再者奴婢瞧着姑娘近些时日颇为乖顺,想必定能体会夫人的良苦用心。”
吴氏听完却面色怔了怔,想起了经年旧事,旋即露出一丝苦笑,二十年前她识人不清,没想到二十年后还是如此,难怪女儿与她离心。
翠云发现夫人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心里一个咯噔,疑心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敛声屏息,再不出声。
七八个人于长廊下穿行,却只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如一阵风,从廊头刮到廊尾,连廊下的鸟雀都不曾惊动,在长廊的尽头,有四五个丫鬟聚在一起,或站或坐,或倚或靠,叽叽喳喳在说着什么,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翠云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四五个人都没注意到这边来了人,被这一声呵斥吓得一抖,如鸟雀一般不知所措,随后稀稀拉拉地跪了一地,有个东西也随她们的动作滚到了一旁。
没有人敢去
吴氏身后走出一个丫鬟,拾起那东西,呈给侯夫人查看。
发现不过是个精美的荷包,吴氏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问:“这是谁的东西?”
一个容长脸面,身材纤细高挑的丫鬟,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道:“启禀夫人,是……是奴婢的。”
吴氏正欲将这荷包还给那丫鬟,翠云看了看,忍不住笑道:“这是你做的吗?你这丫头倒是手巧,我先前也给姑娘绣过一个,可是费了足足三天的功夫,瞧着好不如你这个呢。”
这句话一下子引起了吴氏的警惕,翠云是整个侯府针线活最好的那个,这丫鬟不过是内院普通的粗使丫鬟,不大可能比翠云还要强。
吴氏问:“你说实话,这确实是你自己绣的?”
那丫鬟涨红了脸,“奴婢……奴婢……”
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把自己给急哭了。
翠云拿着那荷包端详了一会,有些惊讶道:“夫人这只荷包就是姑娘那只,只要是奴婢做的东西,都会做点记号,您看,这里有一朵极小的云,正是奴婢的名字。”
主子的东西落到丫鬟的手中,除了主子赏的便是一些不太光明的途径,无论是她捡的抑或是偷的。
吴氏深知丫鬟奴婢开始不遵守规矩,便是一个家败坏的开始,若不严加管教,后面将会出现更加严重的祸患来。
她立刻眉头紧锁,怒道:“东西哪来的,老实交代?”
那丫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夫人饶命,这是奴婢买的,绝不是偷了姑娘的东西,夫人饶命。”
吴氏问:“你只要实话实话,我必不会为难你,这是哪里买来的?”
容长脸的小丫鬟,再不敢隐瞒,“是世子身边的竹星,他说是外面的时新样式,奴婢信以为真,花了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才买了来,是昨天才到手的,奴婢绝无半句虚言。”
如她们这些处于深宅后院的丫鬟,几乎没有外出的机会,又无父母,吃穿用度自有侯府负责,每个月的月例竟无处可花销,有些便会私下托人去外面买点东西,对于这些事情,明面上是不许的,可到底无法完全禁绝,大多时候主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这小厮,居然敢拿主子的东西敛财,必然要好好惩治一番。
……
此时,海棠园里,宋琢玉正在谈论何时跟霍溪父母坦白两人身份的问题。
听弘一法师的话来说,这件事似乎急不来,让她一直假冒霍溪也不是办法,而且每次唤侯夫人娘的时候,宋琢玉都觉得十分地不适。
霍溪道:“不用担心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完全没问题,而且我娘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宋琢玉左手托着腮颊,右手捏着一本昨天才买来的话本子,有些心不在焉。
“可你们毕竟是十几年的母女了,我担心迟早要露馅的,与其被夫人发现,还不如我们自己坦白了。”
霍溪轻哼了一声,“什么十几年的母女,她小时候根本不管我,我都是奶娘带大的。”
宋琢玉表情一顿,半晌后道:“我瞧着你娘好像不是那样的人,兴许是因为太忙了,没空吧。”
霍溪的声音有些低落,“也许吧。”
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亲生母亲会不管她,自觉有些失言,她连忙补充道:“不过有一点,我娘只要做错了事便会主动与我道歉,从不会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