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袋混合面,各家都混着各种面吃,她全混在一起,颜色像是泥土似的。
两条腊肉,一条腊肠,两只巴掌大的熏鱼。
一袋子晒干菜,她也全混在一起了。
一罐盐,半罐酱,一小罐子醋,还有一小包胡椒面。
她决定把这些背上山去,她去裂山上去,不去垒头村了,那死丫头一定会盯着她偷的。
留在两岸村,她也想过,但因为杀了人就心虚,白天饿急了做匪徒是撑着一口蛮横气,晚上迎着这些死人骨头的眼神睡觉?她不敢。
另外,还寻见一把铁锹,一把斧头,还有鱼篓子,离河近就是好。
等下一场雨,泥土软和些,她就把这几家人入土为安……若是她还活得到那时候。
出门时,她也见了两岸村的庄稼正在长起来,却因没人看管长满野草。她是想去做活的,可看看越来越高的日头……要是再发烧生病,没有人再管她了,她便眼睁睁看着那些好好的麦子被野草糟蹋,挠着并未长疹子的胳膊,轻轻叹一口气。
她收拾好,饭也好了。
顾不上烫,鸡蛋果然有点发臭了,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两口吞下去,灌一口水生咽下去,干肉,馍馍,鸡蛋,这是顶好的饭食了,山月越吃越慢,越发珍惜起来。
蹲在灶头跟前吃得满嘴是灰,山月终于吃饱了,回来朝这家的两个骨头架子笨拙地行个礼:“不要怪罪那丫头,人都想活……没有因为一个村人多,就理该牺牲那一个人性命的道理。若要以一条命换全村的性命,不如拿孙老爷的性命换……是孙老爷害死你们,不是那丫头害死你们。她是自私些,但也没什么该死的罪,你们倒是有罪……可我却不是判官,人都要活,谁也别怪谁。我吃了你们的东西,但晚上别来找我,我是要杀孙老爷的,替你们报仇,那不过是个大耗子……”
她不再多说,扯了条厚被子,把所有食物都卷裹进去,用草绳打了个络子把盐醋酱丁零当啷地挂在腰间,背着那一卷东西走出门去,左手铁锹,右手斧头,像个富足的逃荒人,沿另一条没走过的路上裂山东边去了,那里陡峭不好爬,若是实在太难爬,她就去西边,也正好看看五牛村如何了。
走在路上,她特意绕得弯弯曲曲,仿佛不死心一般在人家房前屋后走,直到她确信这一村的人都死光了,才轻叹口气。
她不懂神明,也不懂祭祀,她懂的东西太少。
但她有点懂生死了。
死就是,家里的饭就存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却吃不到一口。
死就是,躺在坑里,看着大石头往脸上砸,哭喊无用,哀求也无用。
山月加快步子。
然后,被一道几乎直指向天的峭壁堵住了去路。
在垒头山看过来,还觉得这山虽然难爬,却还有些能落脚的地方。看来远眺也看不清,非得到了跟前才知道,怪不得两岸村的人不上裂山去呢,上不去啊,上面也只有光秃秃的石头,偶尔有些树和草和药,上去可得赌一条命呢。
那便去西边吧,西边还有五牛山,她都没去过。
只是太远了,等她去裂山西边,说不定太阳已经落山了……背着东西脚程也不快,山月略一思索,紧紧背后的全副家当,换了条路上去了。
还是回了垒头山。
山月怕那死丫头偷呢,可夜深她也怕野兽,那头毕竟完全没去过,她心里打鼓。有铁锹和斧头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要是遇上狼群可不得了。
不过回垒头山,她也不打算睡实了,把被子往地上一放,人整个坐在上面,怀抱着工具打盹。
睡个半夜就好,夜里她再动身起来往那边,就来得及在天黑前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