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窝在陌生的被子上,闭着眼却睡不踏实,没有神明娘娘给她舔上两口,思绪就像烧开了的锅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泡泡。
仿佛魇着了一般,半梦半醒,总觉得一个人影靠近,却又睁不开眼……如此反复好几次,那人影近在咫尺。
山月心头咚的一跳,那两岸村的贼姑娘又要来偷她的东西了!她猛地一睁眼,使足了力气蹬出一脚,把怀中铁锹抓起,另一手抄起斧头,左右开弓向黑影劈过去。
斧头还没落下,山月就急急忙忙收回,反而把自己闪了一跤,从梦中陡然醒来使这么大力气,身上也不大舒服,没好气地朝黑影叫嚷:“你又来偷我东西!这下叫我捉了个正着吧!”
那半夜鬼鬼祟祟靠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握弓箭的姑娘,毫无提防地被她一脚踹了出去倒飞在树丛里,躺着没能起来就落了下风。
山月刚放过她,就懊悔了,她该趁着那机会把东西要回来的,把斧头掂了掂,正要再靠近,那人已经一骨碌爬起来,像野兽似的把上身压得很低,仿佛弹弓随时要弹射出去,目光笔直地盯着她装食物的铺盖卷。
山月也恼了,这死丫头没完没了。
横过铁锹堵起贼丫头的眼,山月把斧子一晃:“你要再偷我东西,别怪姑奶奶不客气!你救我一命,我之前那些东西给你就给了,别的,你要再要,我可不能给你……你要是来抢,就别怪我豁出一条命去!”
贼丫头皱眉思考,似乎在努力理解她的话,像木头人似的定在原地。
月光洒落下来,山林间偶尔传出几声虫鸣。
僵持不下,山月正要再说什么,那姑娘直起身,指指她的铺盖卷:“吃的。”
山月:“我的吃的!”
那姑娘又不说话了,胳膊一晃,山月以为她要搭弓挽箭,立即紧张地挥动斧头,对方也吓了一跳,恢复了先前那紧绷的姿势,两条腿蓄势待发,仿佛一个弹射就能把身子当一支箭那样刺出来。
山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你要做什么?”
犹豫再三,心里决断一番。
铁锹不稳当,斧头利索。
她便先放下左手的武器横在脚边解释:“要是你不偷我的,我也没有害你的意思!”
姑娘领会了,重新站直,从箭囊后面的一个黑黢黢的袋子里挖出一块点心——就是山月最初从山神庙里偷出来的点心!
“吃的。”姑娘比划了一下这个东西,放在嘴里嚼了嚼。
“我当然知道这是吃的,你从我那里偷来的!”山月哼哼唧唧,但看这姑娘精瘦而不懂人话,没和她计较。
对方就把这咬了半口的吃的抛来,砸在山月脸上,好一阵手忙脚乱才接住。
山月也咬了一口,真是难吃,都发馊了。
“你不是有弓箭吗?身手也好,山里这么多东西,你随便打点来吃就好了,偷我的做什么?”山月把点心丢下,那姑娘立即扑来接住,恼恨地看她,把点心叼在嘴里,倒退几步。
山月回来松松铺盖卷,大喇喇往地上一坐。
反正是睡不着,又怕贼惦记,现在贼上门了。
山月伸手在铺盖卷里掏了掏,摸到是肉的形状就赶紧松开,再往里掏,终于掏到了她没吃完的高粱面馍馍,大方地在手里一挥:“哎,拿去,吃这个。”
姑娘却不接,愣是看她丢在地上,才像是不会接食物的笨狗那样小跑过去捡起来嗅嗅,放在嘴里嚼了嚼。
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了劲儿,箭囊里银光折射,山月歪头仔细打量打量,又从铺盖卷里挖出腊肠和腊肉放在脚前。
“我和你换那个,你把那个还我,我把这些给你。”
山月指指箭囊里最锋利的那铁簪子,秀姑家没有钱,那簪子是山月家里盖房多出来的钉子磨出来的,上面的那极小极小的看不清的花是银的,用极小一点碎银子粘在上头,看起来像个银簪。
姑娘嗅闻着腊味,一时间没作声,好半晌,两手捏着脸颊,仿佛得揉着脸蛋子肉才能配合出话音来:“我知道这个……是,是……腊肉。”
“你很识货嘛!我和你换好不好?我就只要那个,棍子可以还你,我要上面的簪子……银花掉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姑娘眼神一暗,山月忽地想起来,不好,这姑娘是两岸村的,这是从两岸村偷来的东西,该不会是认出来了吧?
便心虚地把腊肉往被子里一卷,想再摸索点别的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