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堆在原先的大坑上,烂泥,枯枝,山月指甲劈了也浑不在意。
她把第一块大石头扔下去的时候,底下有人醒了,哭着哀求她不要杀他们。
其实她也累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因而也分不清是谁说话。
一个说,他是镇上什么什么神的祭头的侄儿,他要是死了,他叔叔回来赶马村的时候不会放过她。
一个说,他还没娶媳妇呢。
一个说,全赶马村的人都不会放过她,孙老爷不会放过她。
前面也有些哀求,山月没在意。
若是孙老爷有三个庙,她就砸三个庙。
人们上山来抓她也好,她爹在村里站不住脚也好,都不是她山月要考虑的事。她杀了垒头村的山神,过了七天,垒头村都不见有怪事,若要救赶马村的人,就得抓紧时间杀山神……
她满脑子只剩一个“杀”字,对石头碾碎骨头和肉的声音浑然不觉。
无人知晓,她却知道自己的伟大,如此,即便死了也不白来人世一遭。
石头砸下去,血肉飞溅上来,山月只四处寻着重物往下砸,直到听不见半句活物的声响,她便微笑着起身,意识到身上疲累不堪,肚子饿得她两腿打颤。
所幸,这儿离她要去的地方不远。
沿着支流往下,就能看见那无名河,沿着河往北走,便是两岸村。
既然两岸村的人都死了,那村里的东西多少还能剩点吧?若是赶马村的人拿走了,那也该是祭头们拿走了少数值钱的东西,若是大动干戈地搬东西,垒头村可在必经之路上,不会不知道这消息。听起来,事情也不过是前段时间发生的,应当还有些斧头菜刀的。
全凭一口对两岸村的向往之气吊着,山月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望垒头山下的四个村距离都很远呢,平日被山路分隔往来就少,路那么长。
山月走得视线模糊,只觉是两只软烂的脚拖着个泥做的人,望见村舍的那一刻险些就原地瘫软下去。还好她撑着气力往里走。
村里明明屋舍交错,却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鸡狗叫声,仿佛都陷入一场永远的午睡。山月试着推开一户人家的门,并没有锁,屋里散出一股臭气,再推开里屋,炕上躺着两具骨头架子,对着炕桌歪斜着身子。
仿佛是正在吃饭,就对坐着死了,维持着身前的样子,骨头架子中间还挂着筷子呢!
这是山神孙老爷的降罪吗?怪不得那祭头如此害怕,明明听着才不久,人已经都成了干尸,仿佛是被抽尽了血水,被晒了八百年,若不细看,都险些看不出这骨头架子上还有一层干皮。
山月顾不得那些了,桌上放着的菜已然酸臭了,但馍虽然干,却是好好的,她狠狠撕咬了两口,虽然嚼不动,却也用唾沫努力化开。
是高粱面的馍馍,还有点甜香呢!
山月大口撕咬着干馍在屋子里寻了起来,寻见一块风干肉,又寻见两个鸡蛋,闻着没发臭。
这户人家离村里的水井不远,她叼着啃了一半的馍打了桶水,刚拿回屋就迫不及待地舀了一碗出来,把剩下的干馍泡在里面,这才寻了木柴,蒸了干肉,鸡蛋,把没啃的馍放进去。
从冰凉的井水里捞出被泡软了外层的干馍,她狼吞虎咽地吃掉这块不干不湿的冷馍,才觉力气回来些,身上涌出热流,紧绷的皮肉被这点食物揉开了,身上疼,都是那该死的祭头打的,但那老干头力气有限,都是皮外伤。
饿极了的人做事急头白脸的,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蒸东西直接取了死人手里的碗,都没洗两下。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膈应,她添了点柴,在这个家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寻见满满一口袋二合面,还有各用了一半多的盐罐和酱罐,只是酱长了毛也长了虫,听说这是好的,但接下来她不知道怎么弄,用筷子挖走上半部分,嗅了嗅。
把寻来的东西放在一起,听锅里动静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吃,便出门去邻舍家转悠,取了人家檐下的干菜,藏在屋头的腊肉,寻了三四家,感慨到底是两岸村,就是富庶些。
刚过了冬,家家余量都不多,她迎着这几家死人的目光把东西拿了,掂量着自己的力气,把东西汇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