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陡然尖利:“秦溪常!我知道你打心里看不起我,认为我就是一个窝囊废,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随意践踏......”
众人内心:“......”
何止秦溪常?在所有人眼中,秦雷内心阴暗,除了摆弄毫无反抗之力的动物,其余什么事也做不了,可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
秦雷歪着脑袋又说:“你道行高,是天兆的一根擎天玉柱。而我,不过是你脚下的烂泥。哼,今日我还偏偏把你从高座拉下来,你不是道行高么,我要你立即自毁修为,尝一尝被人当作废物的痛苦。”
秦溪常抬眸,目光如利刃。
秦雷本能地瑟缩,随即想起自己掌控全局,又挺直腰板:“怎、怎么?不愿意?看来在你心里,道行比秦允显重要得多啊。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敢真的动他?”
他说完,突然夺过身旁修士的剑,径直来到秦允显边上,粗暴地拽出秦允显口中的布团。
“看看他,”秦雷单手拽住秦允显的后襟,将那张凄惨的脸强行转向秦溪常:“啧啧啧,怎么那么可怜,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秦溪常,你若不想他更惨,最好乖乖照做!”
“不......别.....”秦允显一双玉眸里盛着欲落不落的晶莹,抽着气,两个字艰难地从喉结发出。他疼得汗水浸透了衣裳,额发也湿漉漉贴着面颊,活像从河里刚打捞出来发抖的幼猫。
看着又惨又可怜。
秦溪常唇瓣轻颤。
秦雷见秦溪常迟迟不动,就势将秦允显半身扣在地上,抬剑冲肩膀刺下。剑刃入肉擦着肩骨而过,一声凄厉的哀嚎划破天际。
叶晤看着浑身是血的秦允显,恨声骂道:“秦雷!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不得好死!”
秦溪常再难自持,震开拦路修士就要上前。却见寒光一闪,两柄利刃已对上秦允显双目。
“别动他!”秦溪常踉跄止步,嗓音嘶哑,“我做,我做就是。”
秦允显失血过多,四肢发冷的厉害。他昏昏沉沉地抬起脸,眼前又恢复了一片模糊。他看着秦溪常的方向,终于忍不住了,泪水从眼眶里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而下。
未央宫围剿一事,他已经做的一塌糊涂。现在秦溪常又为了他被这般折磨羞辱,甚至还要自毁道行......若秦溪常真的毁了道行,那他们便真的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到时别说复仇,就是连命也没了。
秦允显呜咽道:“不......不要,不要!”
父亲已经死了,叶兴也死了,永安宫上下的人都死了,他不想再看见秦溪常因为自己而死。
“我愿意.......”秦允显攥紧染血的衣角,看着秦溪常极为痛苦的背影,一声比一声铿锵有力:“我愿意,我愿意!!!!”
声音一出,半空之中落下一道身影。
众修士剑芒齐转,寒光如林。
秦雷揉了揉眼睛,借着灯笼一旁的看清来人容貌后,顿时慌张了起来:“父皇,之前我在林外守着,就是此人强行闯入禁地。仗着道行高打伤了许多人,孩儿拦也拦不住。”
秦诸梁眯着双目,瞧见那人双耳戴着耳珰,身上穿着非平民的衣裳,面色铁青道:“原来是大平的人。怎么,从东阳这个老贼想搞什么名堂,居然也敢插手我天兆之事!看来昔日一败,叫你们长了胆子,现在不仅不把朕放在眼里,也不把天兆放在眼里了。”
白藏立定不动道:“我是来要人的。”
秦诸梁怒极反笑道:“要人?要什么人?识相点就赶紧夹着尾巴滚回大平,顺便告诉从东阳那个老贼,来日我秦诸梁定要带兵踏平大平,一扬国威!”
白藏挑了挑眉,右眉参杂的红色也跟着动,依旧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将他的话放在耳里的意思。
秦诸梁如今身份尊贵,却被一个毛头小子不放在眼里,顿时感到恼火至极。他一甩衣袖,指着他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将此人拿下!”
此话一出,众人一拥而上。
白藏双剑出鞘,从玄青修士们的头顶跃过,直奔秦允显而去。那几名挟持者还未回神,一把利刃旋转而去,几人喉咙纷纷被划断,喷血倒地。
秦雷登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秦溪常见状,一手招来肃清剑,飞身落在秦雷的跟前。
方才他为了秦允显一直忍耐,现在人已安全,他终于无需再忍!
“我、我......”秦雷看着面露杀意的秦溪常,又成见了猫畏缩的老鼠,眼泪哗哗地往后蹭:“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们的,是父皇,他想要天禄,是父皇逼我这么做的......”
叶晤跑到秦允显边上,揽起人扭头道:“皇长孙,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样手辣歹毒的人若要姑容,以后必会要害更多的人。”
秦雷能屈能伸,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伏地叩首哀求道:“堂兄,你饶了我这一次吧,下次我丶我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
他磕得头破血流,浑身抖如筛糠,与之前狼突鸱张的秦雷简直判若两人。
“我说过,你们父子三人的首级我必要取下。”秦溪常漠视,丝毫不为之所动:“秦风已赴黄泉,下一个该你了!”
剑光闪过,秦雷狼狈翻滚避开,趁机抄起地上长剑,猛地踹开叶晤,又想挟持秦允显。
电光火石间,一道银线破空而至。
“啊啊啊!!”秦雷抱着喷血的断臂惨叫栽倒,那截手臂还紧握着剑,在地上抽搐。
利器在空中打个弯,又原路返回,化作一点豆大的光,落在了正在与玄青修士交手的白藏耳垂上。
秦溪常正要补上一剑,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扔了鸡蛋大小的玩意,炸出刺鼻又浓浓白雾。等他再看时,早已没了人。几名玄青修士架着秦雷,与秦诸梁一道已经遁逃无踪。
大仇未报,秦溪常咽不下这口恶气,当下提着剑就要追上去。
“皇,皇长孙,不好了,主子他,他......!”
身后传来叶晤的惊慌失措声。
秦溪常旋身折返,肃清剑归鞘的刹那,已从叶晤怀中接过秦允显。转过秦允显的脸时,二指又触脖颈一处。感受到经脉跳动微弱后,顿时慌张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地发抖,“令则,令则你怎么样?”
怀中人双眸微睁,瞳孔却已涣散。
叶晤道:“往日受伤,主子都能自愈,还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
白藏正在擦拭着剑,听到那头叶晤的话,剑入鞘走了过来,蹲下在秦允显身上几处穴位点几下:“与伤无关,是体内的毒所致。刚才他的情绪波动极大,旧毒发作,新毒未逼出,两者相混毒性极强。”
他在暗处屏息凝神,听到秦诸梁提及红丸一事,才知秦允显身上一直带毒,最忌情绪波动。
叶晤咬牙道:“不错,主子在牢里被秦风下了毒,中此毒者情绪不可过激,这些日子主子处处忍耐,才未露出行迹。可是刚才皇长孙那般处境,主子自然控制不住,所以才爆发了出来。”
白藏手指搭在脉搏上,眉头骤紧:“毒性已入心脉,若不立即逼出,恐难撑过半个时辰。”
自方才起,秦溪常心中便疑云密布:大平之人为何相助?此人怎知秦允显所中何毒?还有,秦允显方才说愿意后,此人为何立马就现了身,仿佛两人早已商量了好一般。
更蹊跷的是,此人身着中衣,而秦允显身着的外衣不论是金贵刺绣,还是颜色,似乎来自此人的。这不免让他怀疑,难不成他们二人在此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吗?
这些疑问糊在秦溪常的脸上,心中就似有万把的爪子挠他的心窝。可是眼下秦允显都变成这样了,他又不得不暂且将这些疑问全压下心底。
他摸着秦允显冰凉的脸,漆黑目中满满的心疼,问:“如何逼出?”
白藏道:“我来。”
说着,他伸手轻轻拉开秦允显的衣襟,白皙的胸膛露了出来,大小不一似是山莓的粉色痕迹也随之暴露。他瞳孔骤然一缩,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疾手快又给拉了上去。
秦溪常忧心如焚,自然未察异样,还以为那些是伤,他不明道:“怎么?”
白藏脖颈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根,欲盖弥彰地掸去秦允显小腹上落着的草叶,故作镇定说:“没什么,脱衣似乎不大雅观,这样也行。”
秦溪常焦躁道:“劳烦动手吧。”
叶晤面颊却着红了。
皇长孙常年只顾着研习与修行,从不碰别的,就连婚龄也被先太子提后三年,多半不知这山莓状的是什么。可是他久呆在秦允显身边,杂七杂八的书多少也看了不少,对这些难以启齿的痕迹当然一目了然。
他在心里纠结要不要说,又想到主子的命要紧,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便只好当作无事发生闭上了嘴。
白藏吐息凝神。
其实脱衣他施法后,所中毒者的体内毒的走向便会形成一道黑线,只要就着黑线能更精准而快地逼出毒。
可是想到之前做的种种,又当着人家兄长随从的面,难免心虚,别说脱衣服了,就是碰一下,那手指抖得像颠米的簸箕一样,简直人要炸了。
叶晤看不下去了,道:“阁下可行吗?要不然阁下说,我来做也行。”
白藏向来不喜他人轻视自己,他不语地偏过脸,深深吐了一口气后,左手五指并拢按在秦允显的胸腔,另一手掐指做法,中指按压左肘窝间。
秦允显胸腔之上的五指隐隐冒着水汽。他眉头逐渐紧锁,似乎察觉到秦允显体内有一股力量,似一条清凉的清泉,顺着他动作而涌动。
这明显非寻常之人所能拥有的。
......这是三阳珏?
依照之前,他师父所提及过此物的力量,他很快便察觉出此为何物。惊讶的同时,又被此物的效力惊住了。
因为三阳珏正在助他逼毒。
它的一股力量暗暗推动带毒的血,顺着他的动作,从气管一路抵达喉头。待他手起点按咽喉两侧时,秦允显一口黑血吐了出来,瞳孔又奇迹般恢复了原样。
过程之中,他根本不需尽力,不过顺其自然为三阳珏引路而已。
“逼出一部分毒,暂且无大碍,可余下的毒需得寻解药治疗,否则留在体内日子一长性命难保。”白藏似民间大夫把脉结束后一收手,顿了顿又道:“他的三阳珏是怎么来的?”
秦溪常警惕地看着他。
光凭逼毒,就能查到秦允显体内的三阳珏,他惊疑此人真的只是普通的修士吗?
白藏看出秦溪常的戒备,于是站起身,一脸淡然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罢了。若是不便说,我不问就是。”
就在这时,秦允显突然伸手抓住秦溪常的胳膊,艰难说:“......兄.......兄长。”
秦溪常也没心思想别的,赶紧反握住秦允显的手,声音有些发紧“嗯”了一声。
秦允显胸膛起伏不定,玉眸里盛满了恨,他气息不稳,一字一顿道:“去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