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中鼠,肥如豕,食我黍,啮我血。高坐明堂,笑问何以为寇?”萧长则眸光直视他,一字一句道。
萧伯瑀默然,良久后,他才道:“我知道了。”
对于萧伯瑀的默许,萧长则第一次不理解他的兄长,他一时冲动,怒声道:“倘若有钱就可以买官,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住口!”萧父从门口缓步走了进来,神色严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长则也是被一时怒气蒙蔽了脑子,回过神来时,他也自知说话不当,可他还是无法理解兄长的所作所为。
他回长安时,城内一片热闹,而州郡之下的百姓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萧父从小便教导二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可如今百姓艰苦度日,萧伯瑀身为宰相,他位高权重,怎能对百姓的苦置之不顾?
“父亲。”萧长则低下了头,可心里还是有气。
萧父微叹一声:“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谈这些了。”
晚上的家宴,萧伯瑀并没有时间留下,华灯初上时,他便已经入宫。
城楼之上,无数盏仙鹤灯吞云吐雾,皇宫的这些灯盏由琉璃和白玉制成,奢靡至极。
皇帝出现时,神色飞扬得近乎异常,丝毫看不出所谓的龙体抱恙。
长安城内,烟花盛放。
城楼下表演着百戏杂技,萧伯瑀垂眸看去,杂技团中,还有几个五六岁的小孩,他们面上涂抹着喜气的彩绘,穿着繁复的戏服,一举一动却仿若被牵线的木偶。
皇帝大笑道:“赏!”
整场御宴,萧伯瑀几乎未动过半分,神色越发冷峻,待皇帝退席后,他霍然起身离开。
田安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虽有纳闷,但并没有多问,只道:“大少爷,可要回府?”
以往的御宴中,萧伯瑀虽不是最后一个离席的,可也不会早早地离开。
萧伯瑀思忖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因是上元佳节,长安城内,各处烟花未停,田安见萧伯瑀心事重重,便指着不远处的戏台,开口道:“大少爷,那边有唱戏的!”
台下的人很多,大多数人都是来凑个热闹的,戏一停,周遭之人便纷纷散去。
人群涌动,萧伯瑀侧身避开,可不料,还是有一人不小心撞入了他的怀中,那人戴着一张“玉面狐狸”面具,面具下方,只能看见那淡色的薄唇。
不过一瞬,萧伯瑀便认了出来,宁王赵从煊。
二人都没有说话,周围是喧闹的人群,偶尔有急躁的人大力推搡着,将人越发往萧伯瑀的怀中挤着。
“小心。”萧伯瑀将手护在他的腰后。
待人群散去,小太监也找到了自家主子,他连忙朝这边走来,刚要喊人,便见萧伯瑀也在,一时愣在了当场。
赵从煊退开几步,眼角瞥了一眼萧伯瑀的身后,旋即迅速低下了头,轻声道:“多谢。”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仿佛二人不曾相识。
待离开了这条街道,四下无人时,赵从煊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身后,小太监快步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殿下,殿下……您方才怎么往那边走了?”
赵从煊垂着眸,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另一边。
“萧大人,原来真是您,这可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校书郎宋百鸿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萧伯瑀神色淡然,他微微颔首,眼见周遭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他只好开口提醒道:“今日是上元佳节,只当寻常游玩即可。”
宋百鸿却好像听不懂似的,一口一个萧大人,还热忱地邀萧伯瑀去茶楼一叙。
萧伯瑀语气疏离而客气:“多谢盛情,只是府中尚有要事,改日再叙。”
闻言,宋百鸿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是,是……”
宋百鸿深知,官场之中最重要的是站对了脚,一步错则步步错。他出身寒门,在世家林立的官场中,极少有世家子弟看得上寒门之子。
他高中状元之时,意气风发,总以为自己前途无量,也曾不屑于与人结党,也曾暗地里与萧家比肩,想要证明寒门子弟也能出人头地。
萧伯瑀是状元,他也是状元,可凭什么他只能当一个小小的校书郎。
甚至于,谁能讨皇帝欢心,皇帝便让人官升三阶,金口一开,便能抵人寒窗苦读数十年,此等不公让他心底无比愤懑。
万分无奈之下,宋百鸿攀上了御史大夫石正这一高枝,他以为自己这下总能平步青云了。
可没想到,他让石大人失望了。
唯一能与萧伯瑀比才学的机会,他一败涂地,很快便成了石大人手中的弃子。
他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