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长安城依旧无雪。
金銮殿,早朝。
“启禀陛下,太卜署连续多日夜观天象,恐……今冬无雪。”太常寺卿周访手持玉笏出列,神色惶恐,“臣请奏陛下……于南郊圜丘祈雪禳灾。”
入冬以来,不止是长安,各地也没有下雪,史籍记载,倘若一冬无雪,那来年春天恐有瘟疫、夏天有蝗灾发生。
这对整个江山社稷来说是一件大事,皇帝身为天子,必然不能置之不顾。
更何况,民间流言满天飞,朝野上下人心躁动,将此天灾视为上天的示警……
皇帝皱了皱眉,神色稍有怒意,可还是压了下来,开口道:“准。”
闻言,太常寺卿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不觉间,他的里衫都被身上的冷汗浸湿了。
可这件事远远还没有结束。
只要长安城一天没有下雪,这件事就像一柄铡刀,架在太常寺中的每一个人头上。
紧接着,各大臣陆续上奏......
早朝渐接近尾声,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大太监冯德全见状,尖声高呼:“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地,宗正寺卿出列,朗声奏道:“启禀陛下,七皇子……已过正冠之年,却仍居宫外府中,按我大晟礼法,应当赐爵和封地,以彰天家恩典。”
殿中一静。
这件事情早不说晚不说,非要在这个节骨眼提出。谁不知道,民间浮言四起,说皇帝薄情,不顾手足之情,甚至传言一冬无雪恐怕就是上天的垂诫。
良久后,皇帝斜倚龙椅,微微眯起眼睛,指尖轻敲着扶手,缓缓道:“宣七弟进殿。”
宗正寺卿早早派人将七皇子殿下请来,很快,赵从煊趋步进殿,他跪伏在地,“臣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后,皇帝才微微抬手,“平身。”
“谢陛下。”赵从煊缓缓起身,却不敢抬头直视天子,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皇帝目光扫过阶下的赵从煊,轻轻笑了笑,“七弟快十六了吧,这件事是朕疏忽了,还记得从前时,你和昭华常在御花园下棋,如今昭华入嫁北狄,朕实在不忍你也离开长安。”
“这样吧,朕就封七弟你为……宁王,食邑三千户,赐宁王府,不裂土、不临民。”
满朝哗然。
按祖制,皇子封王之后当离京就藩,如今皇帝既已经赐了爵位,却扣下封地,分明是要将人困在眼皮底下。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有商有量一般,“七弟觉得如何?”
“臣弟,谢陛下隆恩。”赵从煊伏身领命,不敢有任何怨词。
宗正寺卿闻言,躬身进言:“陛下,按祖制,皇子就藩,以安社稷……”
话音未落,皇帝便已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此事朕已经有了决断,不必再议。”
宗正寺卿沉默片刻,心中无奈,但圣意难违,终是深深一揖,“是……臣遵旨。”
若不是宗正寺提及此事,朝中大臣怕是快忘了赵从煊这一个人,自然不会为了他劝谏而得罪圣上。
殿中安静异常。
忽而,萧伯瑀持笏出列,沉声道:“臣有本启奏。”
皇帝抬了抬眼皮,唇角微微上扬,但眼角毫无笑意,“萧相也来劝朕更改诏令?”
圣诏不可朝令夕改,萧伯瑀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
“臣不敢妄议。”萧伯瑀略微抬首,声音不疾不徐:“《礼记》有云:成人有德,当任之以事;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臣斗胆建议,可令宁王殿下领太常寺少丞一职,以全礼制。”
历朝历代中,不是没有皇子封王留藩的情况,但为了不损天家威严,不让臣民以为,当今天子是个连手足之情都不顾的昏君。
通常情况下,皇帝会任免留京王爷一个无关政权中心的官职,而太常寺主祭祀礼乐之责,再合适不过了。
是礼制,也是人心。
皇帝面色微冷,良久后,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也罢,宁王暂领太常寺少丞之职,协助冬祭祈雪事宜,不得有误。”
赵从煊道:“臣弟领旨。”
早朝过后,宰相府。
“大人,太常寺卿周大人求见。”长史王横进来禀报。
萧伯瑀闻声抬头,隐约知道周访的来意,便道:“请他进来。”
见到萧伯瑀后,周访躬身行礼,“萧大人。”
“周大人不必多礼。”萧伯瑀示意他坐下,“可是为冬祭祈雪一事而来?”
“正是。”太常寺卿周访面露难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命宁王协助冬祭之事,下官不知该如何安排……”
萧伯瑀道:“按惯例安排便是,宁王殿下虽领少丞之职,但毕竟是初次接触祭祀事宜,周大人多费心了。”
“可……”周访欲言又止,眸光时不时瞥向萧伯瑀,“宁王身份特殊,下官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