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瑀缓缓道:“宁王殿下是奉旨协助,周大人只需按礼制行事即可。”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周访这才告辞离去。
周访此番前来,是为了试探萧伯瑀的态度,若宁王在冬祭祈雪出了茬子,亦或是皇帝对宁王起了杀心,太常寺上下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要说周访不怨萧伯瑀是不可能的,皇帝什么态度,朝野上下谁不清楚,却只能当哑巴,谁也不敢提。
萧伯瑀倒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无论各人心思如何,冬祭祈雪之事迫在眉睫,整个太常寺忙了起来。
赵从煊任少丞一职,表面上是协助祭祀诸事,可实际上,周访恨不得他离得远远的,更别提安排他做事了。
…………
冬祭在即,太常寺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礼器、牺牲、礼乐,样样都要清点造册,再呈送宰相府过目。
原本负责送账目的小吏抱着厚厚一摞簿册匆匆往外走,谁知脚下一个踉跄,还没出太常寺大门就摔了一跤,不仅账册散了一地,腿也崴了,疼得他龇牙咧嘴。
周访得知后,眉头紧锁。眼下人人都有差事,实在抽不出人手去送礼册。
而此时,赵从煊恰好在一旁无事可做,他开口道:“不如让我来……”
周访思忖片刻后,还是点头答应了,这些薄册今日务必送到宰相府去,他只好叮嘱道:“萧大人公务繁忙,这些账册只需交给府上长史转交即可,不必久留。”
赵从煊点头应下,将账册仔细收好,便往宰相府去了。
他刚踏进宰相府,长史王横恰好捧着一摞奏折从一旁走出来,听闻通报,抬头见是宁王赵从煊,他略有些意外,开口道:“宁王殿下……”
赵从煊连忙说明来意,随即将账册双手递上,“这是太常寺冬祭所用的礼器、牺牲簿册,这些要请萧大人过目。”
见王横此时腾不开手,赵从煊便将簿册亲自送去萧伯瑀手中。
屋内,萧伯瑀正伏案批阅奏疏,他接过薄册,随手翻开了一下,见条目清晰,便合上册子先暂时放至一边,轻声道:“嗯,我知道了。”
赵从煊也没再说其他的,他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忽而,萧伯瑀手中的笔一顿,他缓缓抬起头,唤道:“殿下。”
赵从煊刚走了几步,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萧大人,是这些薄册有什么问题吗?”
“并非。”萧伯瑀摇了摇头,他温声道:“殿下初入太常寺,可还习惯?”
赵从煊低着头,神色似乎有些羞愧,“祭祀礼制繁杂,尚在研习。”
“殿下若有不明之处,可多向诸位大人请教。”萧伯瑀道。
赵从煊微微颔首,“嗯,多谢萧大人。”
…………
十二月,壬子日,顺应天时。
南郊圜丘,北风凌冽。
百官身着祭服,肃立于阶下两边。圜丘祭坛,青铜鼎内烈火熊熊,青烟直上云霄,映得天色越发灰蒙。
“吉时已至——”太祝令高声唱礼。
鼓乐骤起,编钟齐鸣,皇帝登阶而上,龙袍在风中翻涌,猎猎作响。
祭坛前,皇帝跪拜诵念:“维大晟王朝永顺二年,十二月壬子日,嗣天子臣赵景煦,敢昭告于昊天上帝……”
“臣闻圣王法天,育物为本;阴阳有序,雪瑞应时。今冬序已深,亢阳不雨,麦苗悴壤,农望焦劳。”
“此皆臣德薄致灾,教化未敷,上干天和,下贻民患。”
“谨率群僚,虔奉苍璧,陈牲荐醴,祗荐洁诚。伏惟上帝垂慈,散琼飞玉,普滋九土,昭苏百稼,佑我大晟……”
皇帝执起酒爵,将醴酒倾洒于祭坛之上。
圜丘上下,群臣俯首,山呼万岁。
礼毕。
不到半刻,周遭寒风加剧,吹着人睁不开眼来。渐渐地,黑云压城,天色暗沉,皇帝不得已起驾回宫暂避风霜。
朝中大臣也随着天子陆续回程,萧伯瑀缓步至马车旁,余光中瞥见寒风中的一道孤影。
只见赵从煊面向祭坛,长阶之下,他微微仰首,负手而立,竟隐约透露出一种傲然的气度。
很快,他便又垂首低眉了下去,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方才的一切仿佛都是萧伯瑀的错觉。
一旁的长史王横开口道:“大人,可要回府?”
萧伯瑀轻轻颔首,“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