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皆道江南有三布:常州绢、润州罗、越州纱,咱阳羡便是这常州绢的重要产地。养蚕收茧、煮茧缫丝、整经织布……再到之后的成衣刺绣,除了田里种桑的苦力活儿外,其他哪样离得开咱们女子?”
“所以呀,只要能干肯干,在阳羡女子是饿不着的。养个奶娃娃,更是不在话下。”
这话倒是与晋陵店家的话如出一辙,季璋心下了然这掌柜娘子是个实在人,追问道:“敢问掌柜娘子,不知这城内最为有名的布庄是哪家的?我等姊妹也好寻个好去处。”
那女子却话锋一转,“瞧娘子们这狼狈模样,怕是一路上也没吃上热汤饱饭。与其眼下饥寒交迫的在这听奴家念叨,不如先将菜点上。有热汤热菜暖肚,奴家也好安安心心陪娘子们慢慢聊。”
“还是掌柜娘子想得周全。”
季璋大手一挥,毫不吝啬道:“一间上等客房,一间普通客房。至于晚膳,掌柜娘子瞧着随意来几个荤素搭配的阳羡本地菜,足够我们五大一小填饱肚子即可。”
“五大一小?”女子点了点眼前的三大一小,不禁疑惑道。
适时,店家小二带着阿生与月牙从后院走出,回禀道:“幺娘,后院马车一架,两匹马的草料钱。”
被换作幺娘的女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脸上又挂上了笑意,“原来这两位娘子也是一起的。”
二人回到季璋身后,不动声色对着她使了一安心的眼神,季璋这才问道:“不知安顿马车多少钱?”
“十文。”幺娘拨着算盘,已然开始算着季璋一行人的花销。
管钱的朝云心领神会,直接将一沉甸甸的荷包放在了桌上,“这是四百六十文,您数好,外做一份素斋。”
这样普通的脚店除去马料钱,四百文吃一顿,已然是绰绰有余了,更别提约算于无的素斋。
“好嘞。”幺娘闻言方觉碰上有钱的主儿了,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几分,连带着眼尾都染上了真诚。
幺娘掂了掂荷包的重量,笑意吟吟招呼小二将人往楼上引,“那娘子们先上楼休息,待饭菜备好,奴家再上来向娘子们介绍阳羡。”
“幺娘可是阳羡本地人?”季璋临走前看着埋头记账的女子,蓦然问道。
女子闻声,一针见血解释道:“娘子大可放心,明日您们就进城了,这话中真假一打听便知。奴家这客栈还要营业呢,可不敢胡诌诓骗客人。”
“幺娘过激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季璋欠身行了一礼,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幺娘面对季璋上楼的背影欠身回了一礼,气势毫不输人,“娘子安心,奴家这钱也挣得爽快。娘子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奴家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璋没再回应,心里却对她话中的“阳羡女子”有了初步的认识。
*
上等客房与普通客房相隔甚远,若是发生了紧急之事,另一间屋子的人压根来不及支援。
故而这次季璋将二宝支走,将手脚功夫更好的阿生留在了自己屋内。
“之前向牙婆子买你们时,便听闻你与月牙皆是这一带的人。阿生,不知此处距离你的故乡还远吗?”瞧着努力缩在角落里企图隐身的阿生,季璋主动出声拉近关系。
被点名的阿生笨拙地回了一礼,将心里重复了上千遍的话絮絮叨叨念出:“回苏大娘子,我是常州晋陵人,月牙是润州的。我俩都是熙宁七年常润二州闹饥荒时,跟着逃荒的灾民稀里糊涂去的北方,被人拐子卖给了牙婆子。我因常年跟着父母出海,这才会些拳脚功夫···”
“停停停。”这番毫无重点的话,听得季璋有些头疼。
她道:“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好几遍了。你无需每次都将来历讲一遍。还有日后莫再叫我苏大娘子,叫我王娘子便可。”
最后一句,季璋自问在路上已经重申了不少数十遍。月牙没那么死板已经改口,就剩下阿生这一根筋的还未改口。
阿生固执道:“救命恩人的名字,阿生永远不会忘记。”提及此,方见其眼中迸发出些神采。
“我知道他是你们的大恩人了,早知道了。”季璋有些无奈。
从密州走得紧,半夜去寻牙婆子买人。起初无人愿意,直至亮出苏府的身份这才有人愿意。故而知晓她俩将苏轼作为救命恩人时,季璋并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有人能“知行合一”,固执成这样。
不过好在她平素沉默寡言,在外不爱讲话,倒也不用担心因为她而暴露身份。
季璋妥协了,“随你吧。”
“是,苏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