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东一身膘肉猝不及防地抖了抖,颤巍巍地求饶:“大爹,您别打趣,我害怕。”
三人刚才遇见十几头鹿群,暗中藏于草丛,寻找时机便要出手,没想到胖东五大三粗的腰身一个转身,惊动了草丛的枯枝,只见前一刻还在安然低头觅食的鹿群立马警惕起来,紧接着鹿群便奔走相告,任由他们如何追赶和射箭也没有收获。
老猎户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胖东的肩头:“鹿肉可比你一身肥肉值钱。”
老猎户说完便踩着冒芽的杂草而去,留下两个大男孩。胖东倒不怕大爹打趣取笑,纪路驿望着鹿群沉默不语的样子倒让他心虚。上山前信誓旦旦答应纪路驿,说他一定学好打猎的本领,给大爹和纪家赚钱,可日进一个月过去,他已经搞砸几次了。
“纪......大哥.....”胖东底气不足,说话也不利索。这一声,让纪路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吧,回去。”
说完便拔腿跟上老猎户,在纪路驿面前胖东就没走在前面过,他低着头跟在后面。深山里绿意盎然,春天是滋润万物的季节,老树长嫩芽,败根发新芽,刚才的鹿群还能见到一两头小鹿,还有大肚子的母鹿,一切都那么焕发生机。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是每次打猎都能有收获,只不过胖东这个新手的到来让这场春天的围猎雪上加霜。
最终,纪路驿到底没忍住,两瓣嘴唇张张闭闭:“胖东,你......大爹爱喝酒,往后他要是喝酒上山打猎,你跟着就行,确保他没摔下山崖。”
“要是,”纪路驿停顿了一下,显然说话不是他的长处,不怎么顺利地道:“要是,对你来说太困难,那就保证大爹的安全。跟在他身后,确保他的安全。春秋耕之际下山即可。”
纪路驿好歹没说的太直白,让人脸上无光。可胖东听明白了,这是不要求他做一个出色的猎手了。胖东没啥大志愿,纪路驿让他学打猎他便学了,如今试过一个月,闯了几次祸,他心里没底。纪路驿的话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手指有长有短,他就不是干这个的。让他打打杂,耕耕田没问题,可打猎是真不行。
胖东便咧嘴憨笑了声:“没问题。纪大哥,打猎我不行,看人还行。”胖东说完抓了一把头发,倒是真挺苦恼的样子。
纪路驿没勉强,与老猎户不同,安抚一般拍了拍胖东的肩膀:“钱这事我可以解决,你只要护好纪家和大爹周全,放宽心。”
离别在前,纪路驿有再多心思先要把人教好,也没多少时间了。只好退而求其次。
胖东跟在纪路驿身后,纪路驿腿长步子大,踩着枯枝败叶嘎吱响,身后却是一股胖子扫掠杂草的声音,承受这么一脚,估计草儿得缓好长时间。胖子走路又宽气息声又喘,回到屋里,胖东一口气端着大碗吨吨喝水。
围猎技艺不成,见他内疚低沉,纪路驿便不好开口多言。可不论是大爹还是纪路驿本人,上山打猎只有瘦的份,胖东上山这个月却肉眼可见地胖上了许多,走两步路便是气喘吁吁,纪路驿终究没忍住:“你还是得瘦十来斤,背着这身肥肉,大爹都跑不过,怎么跟大爹上山打猎?我不放心。”
前一刻被谅解后的松懈忽然就不复存在了,胖东颤抖着手看向金主:“纪大哥,你是认真的?”
纪路驿缓慢地点头,胖东却觉得这是给他上刑。打猎的挫败不及这一刻刻骨铭心,胖东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缓缓地裂开了一道线——不能吃肉,比打不好猎让他更难过。
没人敢忤逆纪路驿的话,小小奴役的胖东更不敢,他甚至不敢出声质疑一句,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内心极度悲戚,却还要去洗米择菜做饭,最可恶的是他竟然还不能吃。
胖东陷在这种情绪不能自己,后来几天才后知后觉察觉不妥,那时候纪路驿已然交代完如何安置虎子、妞妞,当然交代的最多的便是他的心肝云棉。十句话里五句是反复交代如何哄好云棉的。
胖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纪路驿带他上山打猎另有用途,甚至让水仙儿到纪家做活也是纪路驿深思熟虑决定的。
胖东再笨拙,也缓慢地察觉纪路驿不日即将离开。深山老林树丛多,再大的太阳打下来,也有个高的树挡住,再不济比人还高的杂草也能有一番作为,替人挡阳光。他们住的院落中便有这样一棵百年老树,微风轻吹,拂过脸颊,胖东深深地望向纪路驿,欲言又止地道:“云棉知道你......要离开吗?”
听纪路驿的语气,像是等不到十八岁离开,而是要提前离开。安平军招兵告示虽写明男子须十八岁,可一旦开战,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只能往军队去,至少比外面多一顿吃的,死也饿值当。
那时有没有十八岁已然不是禁忌。穷人家被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何况纪路驿一向是不要命的,要做事从来都能做成。
脑袋瓜子还不算苯到无药可救,纪路驿停下手中削木棍的动作,看了他一眼:“不知那么快。”
风吹的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胖东砸巴嘴唇,张张闭闭之间欲言又止:“那......那,咋哄啊?到时候得哭的眼睛都肿,不得报废啊?”
虽然欲言又止,但话糙理不糙。两人虽不是一起长到大,可这几年到底形影不离,一个纵容的厉害,一个啥也不用干,只管享福。突然分开,被纵容那个眼睛还能用才怪。
纪路驿知晓其中,便沉默地低头削木棍,眼中的波动胖东自然是无法探索到,只有纪路驿一人知道心底有苦涩。可心意已决,分离这一遭的痛,无论是云棉还是纪路驿,都得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