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东没想到那么快便要面临哄云棉的场景。他本以为待纪路驿去当兵后才要用上纪路驿交代的那些东西,没想到这会儿便要用上了。
江秀村村口,纪家大院门前。只见微风不燥,缓缓地拂过面面相觑的两人脸庞,两人面色皆是古怪。斑驳的木门隔在中央,云棉抓着门把手,外面的胖东笑容凝固地打招呼。
开门那一瞬间胖东依稀能够感受到开门人的欢快,大眼睛亮晶晶的,只见到他一人时,那双澄清透亮的眼睛便暗淡下来,语气更是嫌弃:“就你一人啊?”
胖东来不及暗自伤神,更是来不及回答,后面的人便出声了,是一道历经沧桑还顽劣的声音:“还有我。”老猎户悠悠地吸了一抽烟筒,吐烟后缓缓道,云棉还能闻到呛人的烟味。
自此他漂亮的大眼睛彻底失去颜色,暗淡无光地冲后面的人喊了一声:“大爹。路驿哥哥没回来吗?”
“他回来做什么?”云棉让路,老猎户先行一步迈进来,胖东紧随其后,只听老猎户理所当然地道:“上山个把月,分文未进,他哪里肯下来。”
云棉在前面带路,将他们带到客厅。水仙儿听到人声便到客厅备茶盏。鲜有人敢来纪家做客,能这般自如,熟门熟路的一猜便是打猎的回来了。水仙儿给老猎户端上一盏热茶,低头乖巧地喊了一声大爹,老猎户瞧了一眼:“嚯,东子,你们一家都是肥膘傍身,不愁吃穿呢。”
这年头能胖起来的非富即贵,可胖东一家胖却不是吃的多么丰富,而是全家人喝水都是胖的体质,胖东挠挠头,不好说什么。水仙儿才不在意别人说什么,见到六哥便高高兴兴地倒茶,和哥说说话。
老猎户鲜少进纪家,一是纪路驿爹和后娘都在,互相没通过气便收下纪路驿半大个儿子,二是老猎户深知这两口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爱来往。这不因胖东紧赶慢赶都还气喘吁吁,下山路途将水壶的水喝个精光,讨一杯水喝。
虎子妞妞不在家,外边玩去了。两个闹腾的孩儿不在,水仙儿眉开眼地和哥说着话,倒也热热闹闹。老猎户一大碗水灌下,便将铁水壶递给无所事事的云棉,意味明显,显然是要让他将水壶倒满水。
云棉没见到纪路驿,精神萎靡,蔫巴地接过水壶。老猎户睁眼瞧着,嘴角不住地抽搐,这一个月不见像是死了爹娘,没个精气神。
云棉慢悠悠地拎着灌满水的铁壶回来,壶口外闪着一片水渍,老猎户接过的时候沾湿了虎口,眉头的川字纹便越加浓厚了:“云小子,去做饭去。”
老猎户本不想留在吃饭,还要赶路到镇上将猎到的动物卖出去呢。可见云棉这副鬼样子,实在忍无可忍。大丈夫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困于这情情爱爱的,有何出息?
一听老猎户使唤云棉去做饭,水仙儿坐不住了,腾地起来说:“大爹,你饿了?我现在就去做饭。”纪家请她回来就是干活的,没理由主子去做饭,她陪大哥闲聊的道理。
谁知老猎户却这么做了,挥手=着手将她喊回来,浓密带着银丝的眉毛恶狠狠一扬,瞪着她:“你是云棉?既不是就坐下陪你哥聊聊天。我只吃他做的饭。”
语气不容人置喙。
水仙儿颤巍巍地坐下了,忐忑不安地望着云棉离开的背影。胖东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安慰:“没事,大爹只是想给他找点事做。你别担心,纪家不会辞掉你。”
云棉心情不好,但一直还是那个听话的孩子,老猎户让他做饭便去了。可到底是过了好些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手忙脚乱地做了三菜一汤,还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做出来的菜味道不明。虎子吃了两口便丢下筷子想要出去玩,被水仙儿拽住衣领拎回来了,力气比不过水仙,脾气可大过水仙儿,被摁在餐桌凳子上,虎子腿一蹬就骂骂咧咧:“做的什么东西,那么难吃!不吃!!”
虎子没瞧见云棉做菜,回来菜便摆在餐桌了,以为是水仙儿做的,张口闭口都是嫌弃。云棉低着头,咬着筷子的一端,不言语。
水仙儿五大三粗,力气大,不让他走,虎子自然逃不了了,她凶巴巴地吼:“不许浪费食物,村里多少人家饭都没得吃,难吃也要吃!”
“跟狗屎一样,要吃你吃!水仙花儿你咋做饭越来越难吃了!”虎子恼怒水仙不放他走,嘴巴便跟吃了屎一样臭。老猎户岿然不动,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一口炸花生,一口酒地抿着,也不阻止这场闹剧。
打不过,也逃不掉,虎子最后乖乖地将碗里的饭吃完。平日两碗饭的量硬生生缩减了一碗,一旁的妞妞不嫌弃,跟平常一样,吃下一碗饭。
吃完饭本要离开,可老猎户却坐在院落的石榴树下静坐,一手把着烟筒,一手撑在大腿上,见云棉出来便朝他点头。这是有话要说,云棉忙不慌地走过去。喊了一声:“大爹。”
人到跟前却不急,悠悠地吸了一口烟,才缓缓道:“纪小子是死了?你这样行尸走肉?”开口便不留情面,十几岁的孩子让他一句话砸下来,脸瞬间便红了,耳尖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