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腕一转，匕首锋刃从袖摆上割下一大块布来。接着，便解下发上的簪饰。

今日她未戴多少头饰，拆来倒也方便。

发辫松落，青丝垂肩。她拣出发带，布与带俱在掌中，这才缓步凑近了赵怀霁。

赵怀霁闻到女子身上的淡香柔柔地绕了上来。

他低声道：“夫人不必操心这些——”

话未说完，沈秋辞已抬手，缓缓拨开他的衣襟。

男人终于闭了嘴，温雅的面容失了笑意，脸色惨白，额角渗出冷汗，浓密的睫毛轻颤，强撑的模样再也藏不住。

她却似未看见，一语不发地解了他腰带，将外袍揭起。

腹部一道血口赫然在目，看起来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她比了比手中的布，勉强能盖住，于是将布敷上，用发带缠了一圈，在他腰后打了结。

赵怀霁身形清瘦，肩阔腰狭，发带恰好可缠紧止血。

似乎是血止住了点。

沈秋辞呼出了一口气。

她俯身替他把衣襟掩好，腰带也重新系上，正在她打算开口询问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男人一把拉住了。

对方的力气不重。

沈秋辞：“你还有力气拉着我？”

赵怀霁没有说话，似乎还在从刺痛中缓过来。

可那手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分明是不肯放的意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王爷，此处不宜久留，我来扶你，先离开这林地才是。”

赵怀霁似乎稍稍缓了些气：“我在此处歇了一会，未见有人追来。”

有人在追他？

那玲珑又是如何知道他藏身于此？

沈秋辞心中浮起疑问：“王爷身边的护卫呢？”

赵怀霁扯了扯唇角，笑意淡得几乎看不出真意：“他们护我突围，只让我先走。我身上带伤，只得往僻静处躲。”

话说得轻巧，可细想每一句，却都藏着隐忧。

沈秋辞终究没有问出那句——是谁要杀你。

两人都不蠢，赵砚行方才那番话稍加推敲，便已能将线索串联。

可这事若真是赵砚行所为，却又透着几分不对劲。以他的手段，怎会容许留下生机？

更何况，赵怀霁这伤势，玲珑若真有心动手，一刀便足矣，哪还轮得到她来救治。

沈秋辞垂眸思索片刻，转而开口：“你还能站得起来么？”

说着，她打量了他一眼：“王爷可还联络得上身边护卫？玲珑引我至此后，便踪影全无。”

她力气有限，断无可能背起一名伤重的成年男子。

但若赵怀霁尚能撑着身子，她连拖带扶，倒也勉强能走上这一程。

玲珑带她过来时，走得虽急，路却不算远。

只要不出意外，两人慢些行，也终能回得到居处。等到回去，即使赵砚行若真动杀心，也断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赵怀霁苦笑：“我的人，一时半刻恐难寻至此处。不如劳烦夫人，陪我歇息片刻。”

沈秋辞只得蹲下身，仔细察看他腹上的伤口。

见血已止，未有再涌之势，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再多怨恨，他依然罪不至死。

若真要死，她也不愿见他死在自己眼前。

她做不到他那般冷淡无情。

一念至此，沈秋辞怔了一瞬。

脑中不由浮现出前世赵怀霁神色平静地望着她断气，眉眼间无波无澜的模样。

那时的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可能是什么都没想。

前世两人本就生疏至极，他眼都不眨地与她和离，对她求情视若无睹。她死时，他怕是连一丝情绪都无。

沈秋辞怔怔出神。

赵怀霁看着她怔忡的模样，心中却莫名涌起几分慌乱。

她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道：“夫人可是怕我命丧于此？”

沈秋辞失笑：“这么不吉利的话，王爷怎得说出口？”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王爷福厚命长，此番厄运耗尽，往后该是诸事顺遂。”

赵怀霁稍稍安心，眉眼软了下来。

他看着她：“清和——”

他目光里似是带了些水意，轻声道：“你凑近些，我总觉得额头似有些烫。”

沈秋辞不疑有他，缓缓凑近，手掌覆上他的额头。

好像是有点热。

她蹙起眉头，语气带了些急：“王爷可是觉得头晕？”

赵怀霁却摇头：“手量不准，你用额头试试。”

他语气委顿，倒也真像个伤患。沈秋辞略一迟疑，终是俯身，将额头抵上了他的额头。

她未立刻抽身拉开距离，目光仍落在他面上：“似乎真是发了热。你再撑一撑，等回了营地，有随行的太医——”

她说着，想到这伤的来历，太医也未必靠得住：“无论如何，总有人能出手相助，肯定治的了。”

沈秋辞说着，却忽然察觉赵怀霁的眼中映着全是她焦急的神色。

额头抵着额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没有空隙。似乎每一根颤抖的睫毛都可以看清楚。

她也愣住了。

面前的男人却露出了笑意。

下一瞬，他抬手，虚虚扶住她的肩。

接着，便低头覆上她的唇。

起初只是轻轻一触，温热柔软，仿佛只是借力，很快，那吻渐深，唇舌纠缠，气息交融。

他受伤严重，唇上带着凉意，气息发颤，连吻着的动作也透出一丝细不可察的颤抖。

唇舌之间，带着一股潮湿的热意。湿湿软软地吮吸着，温柔而黏腻，像是血与情欲混合后的深渊。

这是个不同于以往的吻。

缠绵，迫切，带着血腥气。

沈秋辞先是震惊，而后几乎要被他气到天灵盖发烫。

她稍稍一用力，两人就拉开了距离。

她压着火气开口：“王爷，你伤成这样，还想着——”

话未说完，就看到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俊秀公子，似乎是为了讨点好处，直接抛开了那副端正清峭的姿态。

转而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低声哀求道：“清和，我当真疼得紧，帮帮我罢... ...”

沈秋辞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他一点点蹭了上来。

这一回，吻得更深。

是他主动贴上来的，带着伤者的虚弱与不肯罢休的执拗，像是非要从她身上汲取一点温暖、一丝喘息。

可在那柔软之中，却又藏着几分以柔克刚的讨巧。

他看着伤得吓人，吻得却重。

面上又显得可怜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