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探出隔板下方,塑料与地板之间那条原本不显眼的空隙,如今看起来宽得过分。
“你看到了吗?”我问,声音保持平静,“在这。”手再往前推了一点,肥皂不太安分地在掌心滑动。
对面没有回应。水声还在,但节奏微微改变,像是有人靠近。
我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腰部开始发紧,腿也僵了。
“我不管你了,就放这。”
就在我准备收手的一瞬,一只手忽然从另一边探出,扣住了我的手腕。
不是重压,却稳得惊人。
我条件反射地抽了一下——没拉动。
“……你干嘛。”
这句话出口的语气比我想象中还平,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对面传来一阵闷笑,水声没停,但笑声带着温热,混进蒸汽里,像是从喉咙深处涌上来。
“我只是想确认它不会又掉回去。”他的声音低低的,懒散得刚好,“现在……确认完了。”
说完,他松了手。
我的右腕一时间还留着他的指痕——不是视觉,而是热度与皮肤摩擦后残存的触感。那片区域像被贴上了某种看不见的符号,时间短,但难以忽视。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隔壁的水声没有停,却多了一点不成调的哼唱。他没唱旋律,只是像在反复确认某种节奏。
我没说话,只是关掉水,回到房间。
走廊尽头的空气温差大,毛巾甩进背包时,声音在空房间里响了一下。我绕过已经躺下的人,找到自己的位置,蹲下。
榻榻米硬得像未解锁的地砖,隔着薄被,纹理与凉感清晰贴在身侧。
我把身体缩进靠墙的角落,背贴着墙面。比起睡觉,更像是进入待机模式。
第一次参加这种高密度的合宿,一个房间十几个人,彼此之间只隔着微弱的气息与呼吸频率。空气混着洗衣精、汗味与干燥剂的味道,让人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哪里。
掌机没收了,小黑在我刚拿出来时抢走的。
“你要是现在开,肯定玩到天亮。明天你就完了。”
他说得冷静,逻辑完备,我没法反驳。
所以现在——我在这里,被迫加载一场迟迟不开始的睡眠。
周围的声响被放大:
呼吸、翻身、蚊子的嗡嗡声,还有窗外某处断断续续的汽笛。
我翻身,从不舒服翻到更不舒服。
身体像断了电的终端,毫无进入睡眠的信号。
——直到一阵低声,穿过一切背景音,从背后贴上来:
“睡不着?”
气音贴得很近,像贴在数据接口边缘,精准而低频。
我睁开眼,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光亮回应,连空气都像进入待机状态。只有那道声音,像系统提示音,在耳膜上短暂闪烁,却无界面可点按。
我缓慢转头。
顺着窗外夜光的方向,小黑正侧身看我,用手肘撑着头。黑暗遮住了大半面孔,唯有那双眼睛清亮得不像这个时间该存在的状态。
他没说话,但我一眼就知道,他原本是困的。
困意被某种察觉取代了。
“嗯。”我以同样低的气音回应,“你不用管我,先睡。”
他没回话。只是像听见了什么任务指令一样,从被窝里缓缓抽身,动作像水下漂移,轻得连空气都没有波动。
他绕过两三个熟睡的队友,蹲到墙角的柜子边,从自己的行李袋里翻出什么。
不到十秒,他原路返回,重新靠近我。
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他把手伸了过来。
“诺,全新的。”
声音低到像从布料缝隙中渗出来。
『获得道具:静音耳塞。』
他掌心摊开,绿色耳塞像是浮在背景模糊图层上的一个锚点,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我伸手去接,指腹意外地扫过他的。温度偏低,但触感意外柔软。
他没动。等我把耳塞拿走,他才慢慢把手收回。
我没说话,只是将耳塞一颗颗塞入耳中。
接着,世界静音了。呼吸声、翻身声、虫鸣、远处不知名鸟类的叫声,全被调进背景层。
只剩下内部声道的讯号反馈——
脉搏、心跳、血流音频。
“谢谢。”
我看着他,动了动口型。
他没有发声,只是回了个同样无声的口型——“不、客、气。”
嘴角动了一下。那抹微弧的轨迹介于“笑”与“系统默认闲置状态”之间。
我慢慢躺回原位。
……然后,身体在没接收到明确指令的情况下,自行移动了一点。
不是靠近他,只是位移路径恰巧朝那边延伸。
空气似乎安静了些。或者说,那边的“存在值”稳定到让我没必要维持高频警戒。
直到被褥下传来极轻的一道褶皱声,我才停下动作。
他没说话,但也没转身。
我闭上眼。在他的注视下逐渐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