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停留在原地，静静注视傅声，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这些个生意场上虚与委蛇，圆滑事故的男人，个个深不可测。

*

孟秦书五点回到靳子煜家，楼上楼下寻觅一番，未见靳子煜和江雪的身影。

她往沙发上一坐，随即拨打靳子煜的电话，两声嘟后电话被接起，却是江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小书，我和子煜在医院，子煜下班回来，路上出了个小的交通事故，昏迷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醒了，在卫生间。小书不要心急，拍过片做过体检，只是额头轻微挫伤，没有大碍。”怕她着急上火，江雪语速很快，把前因后果讲得很明白。

——交通事故

心脏骤然一缩，后脑勺像被一棍子打到，一片轰鸣。

但孟秦书知道电话里说不清楚，她问江雪要了医院地址，火速赶过去。

十多分钟到达医院，找车位又耗费近十分钟。

戴上棒球帽和口罩，孟秦书下车后一路小跑，

一口气跑到急诊室外，险些与拄手杖走出来的靳子煜迎面相撞。

距离不到十公分，孟秦书呼呼喘着气，掀起眼皮，瞧见他额头包了小小一块纱布，她心惊肉跳地快速由上至下把他扫描一遍。

靳子煜身上还是上午出去那身衣服，毫无污渍，也没有她所担心的血迹，连脸孔都是干干净净。

能自己走出来，江雪没骗她，确实无大碍。

然而，心中突然涌上汹涌的心痛，刺激到她眼睛又痛又痒，孟秦书一头扎入他怀里，只有感受到他真实的体温，她的心才能略微安定。

靳子煜露出舒朗笑意，语调轻松地说，“小书，我没事。”

他本不想让她担心，但这事故不大不小，车撞坏了，额头撞伤了，藏不住。

他那宽实的掌心轻轻地落在她背上，轻抚，耐心向她叙述事发经过，“下班回来的路上，等红绿灯时对向车道的一辆小货车冲过来撞倒我车的左车头，撞击力度力度不是很大，安全气囊都没弹出，额头撞到了中控台，才会出现短暂昏迷，拍过CT头部没事，真的。”

背上的手越裹越紧，听见她嘤咛般的哽咽声，他低垂眼帘，瞧见她细密的睫羽下泪水涟涟的眼睛。

泪光刺到他的眼睛，他的笑容变得僵硬，呼吸逐步凌乱，“我没事，真的。”

孟秦书仰起脸，伴随她的这个动作，泪水从那泛着淡粉色的眼角溢出，她哑着声说，“子煜，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将来、未来无论发生什么，绝不分手。”

这句话让他内心狂跳，惊涛澎湃。

而这时，一道不满的的男性声音打破了两人世界，“别挡在门口，让让。”

他们三个堵在门口，影响到了他人通行，靳子煜率先看到那几人，赶忙松开手，孟秦书被吓了一跳，迟滞地扭身。

小臂被靳子煜握住，他带着她向旁边让开，连声对那几人说抱歉。

一直被忽略的江雪开口说，“子煜、小书我先回去做饭。”

孟秦书又是一次惊吓，连续眨着眼睛，挤掉眼泪，脸颊下皮肤突然发热，薄薄的皮肤透出淡淡红晕，“阿姨，慢走”

江雪笑容可掬，点了点下巴，径直走了。两人收回目光，孟秦书一想到自己忘我的真情流露，双手锤靳子煜胸口，责怪他不早点提醒她。

他微笑，眼瞳里一闪一闪的光亮，忽又别开视线，轻拽她，“回家了。”

白天天气不好，夜幕提前降临，路灯依次点亮，宛若一条延伸的长龙。

*

仅用半小时，江雪便完成了三个菜，因时间已晚，她放弃了制作较为复杂的鱼香肉丝。

预先炖煮于电砂锅的老鸭汤，汤色醇厚，香气扑鼻，江雪戴上防烫手套，提着内胆两个耳朵，将它稳妥地端至餐厅，放置于早已铺好的防高温垫布上。

回去这一星期，江雪一点儿不担心子煜，那晚子煜才出事，小书立即赶了过来，可见如子煜所说，小书心里有他，只是辛苦这孩子，照顾了子煜这么久。

江雪上楼喊他们下去吃饭，两人一前一后从书房出来。

八年多不见，孟秦书见她脸色有些许不自然，江雪并未急于落座，而是先盛两大勺鸭汤，倒入孟秦书面前的小碗中，和颜悦色地说，“小书喝点汤，鸭子是我从子煜爷爷家带来的，养了两年，地地道道的土鸭子。”

“谢谢阿姨。”

孟秦书捏住小汤勺，浅浅尝了一口，鸭汤很是鲜美甘甜，不是那种调味料调出来的鲜。

靳子煜为江雪的饭碗里添菜，“妈，多留几天，周六我和你一块回T市。”

喝汤的动作微微停滞，孟秦书瞥了子煜一眼，眼神似乎在询问为什么回去，江雪察觉到了，便代儿子解释:“子煜他表哥周六结婚，回去参加婚礼。”

“之前没听你说。”孟秦书不再喝汤，端起饭碗。

靳子煜咽下口中饭菜，轻声说:“早在三月前，我妈就跟我说过，临近日期了，才想起来。”

她不再言语，低头吃饭，饭桌上多了一个人，多少不自在。

*

晚餐结束，三人一个都没闲着，靳子煜在餐厅擦桌拖地，孟秦书和江雪在厨房，两人分工明确，一个洗碗，一个等在旁边把洗过的碗放到水龙头下洗干净。

江雪一直赶他们去楼上早点洗洗睡，但两人谁都不肯走。

“这起事故是因为司机低头捡手机造成的，对方全责。”江雪一边用抹布擦碗，一边闲聊似地说道，“子煜十四岁那年，在学校回家的路上，被一辆渣土车的货箱勾住了衣服一角，连人带车被拖行了将近一公里。我当时还在上班，接到民警电话后赶到医院，医生在抢救室门外告诉我，只能截肢。那一刻，我眼前一黑，感觉天都塌了。这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磕破了点皮。子煜在医院还和我说，是你为他求的红绳保佑了他。”

孟秦书的眸中闪烁着点点碎光，她接过江雪递来的碗，仔细冲洗干净后放入沥水篮。

一墙之隔的餐厅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听到靳子煜拄着手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后，孟秦书才缓缓开口：“阿姨，八年前我不告而别的原因，我想子煜一定没和您说过。”

江雪正用纸巾擦拭双手的动作倏地停住。她听出孟秦书是想向她坦白当年的真相，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年我……”

孟秦书用了将近十分钟，将八年前不告而别的真相娓娓道来。她的语调从容，神色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每个故事都有结局，而她的结局是无罪释放。

江雪的眼中早已泪光闪烁。她转过身，紧紧握住孟秦书的双手。女孩的手细滑光洁，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竟然承受了如此巨大的苦难。

更让她心疼的是，即便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这孩子还一直记挂着子煜。

这个坚毅而坚强的女孩，真的让人心疼不已。

江雪声带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小书对不起，阿姨误会你这么多年。”

孟秦书愿意毫无保留地向她倾诉那段过往，这是因为江雪是靳子煜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