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状元那栽了一脚的儒生试图扳回一局,举手道:“这题我会,当然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啊!”
见这人未置可否,一众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人间富贵莫过于王侯将相……”
“南面临下,群臣叩首,万民拥戴。”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真男儿当如是。”
众儒生投去肯定的目光,彤城澈亦看了他一眼。
……
静坐在侧的沈昀,不禁摇头腹诽:当真是喝多了什么都敢想啊。
“你呢?沈探花?”
“嗯?”
骤然被点名,沈昀尚未回转过来。
从无人过问她这辈子如何做活。
此题于这桌汲汲于功名之人属实无聊透顶;于沈昀,是他此生从未敢深究的奢望。
他自六岁起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此生的使命,即便睡着亦做不出如此不切实际的梦来。
倘若真有此机……
其实在邕州,爹娘未曾出事前的日子,就很好了。
来人的问话,引的一桌人也向沈昀看来。
沈昀说的真诚,“不及诸位,沈某胸无大志,大抵也就是,择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吧。”
众人一听,有些傻眼了,心道又是个憨货。不知是谁玩笑了句:“沈兄,不可不可,你才中探花,还未入仕如何就出世了?”
“携何人?”彤城澈眸光晶亮。
这人到底意欲何为?沈昀懵了圈,干巴巴憋出两个字: “尚未……”
尚未什么?
彤城澈如星斗般明亮的目光在他周遭流连片晌,复大笑飘然而去。
须臾间大家伙儿就对其下了定论:不过就是个有钱的酒疯子罢了,而后又一窝哄围上来七嘴八舌恭喜沈昀得彩。
沈昀好容易一时得暇,随即在人群中搜寻这对主仆的身影。
彼时两人已至仙羽轩门外。
大雨滂沱如注,赵元举着伞,二人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蒙蒙夜色中。
苏云起拾起玉佩在沈昀眼前晃了晃,问:“……所以,这是他在酒楼输与你的赌注?”
“嗯。”
“没了?”
“嗯!”
苏云起正欲再问,屋外监生崔浚急急找来了。
崔浚来报:此时应当在讲堂的张助教,人忽然不见了。沈昀着人将监内前前后后寻了个遍,也不见其踪影。
他只得转身去同范司业道明始末。范缜听罢,委令他去张楠家宅看看,嘱托沈昀务必先找到人,查明原委,再做计较。
其实自先帝朝以来,国子监里的一干教学官员均可居住在监内的馆舍,只是不可携带家人。张楠另择他居,沈昀私以为他应当是为了便于照顾家室。
沈昀几经打听,终在皇城偏远处一隅找到了这位助教的住所。
门上悬着“张宅”的木质匾额,沈昀轻轻扣了扣门。
片晌后,“吱吖”一声,门缓缓开了,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颀长, 清清瘦瘦,看上去像是几夜未曾合眼,眉眼一圈乌黑,脸色也不大好。
见到沈昀,男人诧异道:“沈大人,您怎么来了?”
说着便请沈昀进屋。
沈昀前脚刚迈进院落,就嗅到一丝丝草药的气味。
这是个二进院落的四合小院,虽不十分宽敞,倒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张楠将沈昀请到书房,又给沈昀沏茶。
沈昀手捧茶碗,坐在了张楠的书桌前。环视一周,此处说是书房,也就是一间尚能避雨的屋舍。沈昀身后是一人高的书架,摆满了各式书籍,皆堆放的十分齐整。
张楠不知从哪挪了张凳子来,陪坐在侧,先于沈昀开口问道:“不知沈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昀当即给他问住了,不由得疑惑起来。面上还是平静地说道:“今日未在监内见到你,范司业颇为担忧,叫我来瞧瞧。”
张楠闻言低头一晒。
沈昀见状,心道此事果真有隐情。
张楠沉默片刻,又继续说道:“年前我已递了辞呈,只是李祭酒他一直没点头。”
“这是为何?”沈昀问道。
至此,张楠也明了,自己的事范缜是未曾和沈昀通过气的,他此番前来极有可能只是好心探望……又何必让人为难呢?遂说道:“忠孝向来难两全……”
“爹爹!爹爹!奶奶不好了,把药全吐了出来,你快来啊!”
一个稚嫩的孩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沈昀寻声看去,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站在门口,见到他便缓缓向后退,靠在门边羞怯怯向里张望。
张楠立即站起身来,对着沈昀一揖,连连致歉,“沈大人,实在对不住,家中有事,我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