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闻善,滚开!”相无津神志不清地吼着。
“你没事?心魔呢?!”
相无津只觉得自己一会清醒,一会被疯魔般的仇恨支配着脑袋。
他只差一脚就会走火入魔,变成杀人的怪物。
“你先走!!我来!”他抑制着崩裂的头痛咬牙喊。
温闻善的动作慢了下来,随即很快任由自己被一只河妖拖走了。
相无津面容几乎狰狞了。
他双脚分开些许,竭力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把浮玦剑高高举起——
然后一切慢慢落幕,仿佛要割裂天地的剑意向着管艽吟冲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管艽吟惨叫着从空中跌落,皮肉深红,仿佛一个血人。
相无津眼眶全黑,对他的惨叫充耳不闻,冷漠提着剑一步步走向他。
显然是走火入魔了。
顿时在场还活着的人警惕地提起了剑,所有剑尖都对准了相无津。
裴腴心悸心痛,慢慢从殷桃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
“宠宠……”
“师姐,他说过讨厌自己变成这样,我答应过要帮他。”
“你疯了!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会一刀砍死你的!”
裴腴坚定地摇头,执着地说:“我要试试,我说过要和他站在一起的。”
殷桃不说话。
裴腴却有些失神,眼神很缓慢地渐渐聚焦:“师姐,我爱他,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殷桃沉默数秒,最终偏过头,“你去吧。”
裴腴点头,旋即推开前面的人,奔向孤身的相无津。
殷桃在裴腴离开的下一秒,和泯裴门其他人对视,彼此心照不宣地看懂了讯息。
“诸位行个好,散了吧。”
“劳烦了,管艽吟已死,剩下的是我们泯裴门的家事了,散散吧,有劳有劳。”
“大家也辛苦了,先回去吧……”
“……”
有人质疑:“不是,他都走火入魔了,还不……”
李东垣抱剑冷冷地看着他,那人便不说话了,悻悻地隐入人群中去。
剩下的人的杂声也很快消失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温闻善等人率先抱了抱拳,“我们先去处理伤者了。”随机转身离开。
接着人群很快散开了。
泯裴门的人也退到不远处。
……
“相无津!”
几乎是本能地,相无津漆黑一片的瞳仁循声毫无感情地看向来人。
“是我,裴腴,我来找你了。”看见他的那一刻,裴腴笑了哭,哭了笑,“你做得很好,保护了我们所有人。”
裴腴一边说着一边又走上前一步。
相无津动了动手里的剑,仅仅是迟钝一瞬就将剑尖对准她的喉口。
裴腴毫不避退,又上前一步,不管已经刺入皮肉的锋尖,只柔声说,“相无津,我们回无名堂好不好?嗯?”
相无津不说话,眼神僵直,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裴腴抬手握住剑尖想把它拿下来,相无津皱眉转动了下长剑。
殷红的血珠瞬间顺着剑身流淌,滴下。
相无津受惊一样猛地松手,横在他们之间的长剑掉落了。
裴腴又多走了一步,相无津便后退一步。
“相无津,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说我们要一起去天女桥、璧山岩、镜湖……你答应我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对吧?”
相无津眼睫微动。
裴腴眼微闭,温热的泪水便无知觉地滚落脸庞。
相无津眼睫颤动得厉害,无意识张了张口,脸上也有透明液体无知觉流下。
他伸出手,又落下来。
他慢慢蹲到地上,指尖颤抖着够到那把掉落的剑,紧紧握到手心,用力到指节发白。
然后圈住自己的膝盖,孩子般埋着头,一声一声地啜泣传出来。
“你不要怕,我是裴腴,你看看我好不好?”裴腴低低地劝,心痛得要命。
她这么喜欢的一个人如今被逼得如此不堪,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也随之枯败了,破碎了,燃尽了。
裴腴喉口酸楚,流着泪,一点点挪步上前直到紧紧抱住了他,忍着哭声说:“回家,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好不好?”
把相无津的泪痕斑斑的脸捧起来,安抚性地亲亲他的额头,眼睛和鼻尖,“别怕,我是裴腴,我们一起回家吧。”
手中长剑“哐啷”一声掉落,相无津终于靠在她肩头闭上了眼睛,迟迟才模糊沙哑地回,“好。”
他昏迷在了裴腴肩膀上。
“温阁主,帮个忙。”裴腴对不远处未离开神情复杂的温闻善喊。
温闻善很快上前,接过了沉重的相无津。
裴腴轻声说:“谢谢。”
她转向不远处的管艽吟走去。
管艽吟睁着眼睛,眼珠子转也不转,嘴角汩汩流着血。
见她来了,只问,“婉婉呢?”
裴腴垂着眼帘,眼眶仍然晶莹却情绪全无,“她献祭了自己的力量给我,她说希望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我真的想亲手立刻斩杀你。”
管艽吟笑笑,“对不住了……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倒是辜负她了。”
“我想她没后悔过这个,你比我更了解她不是吗?”
“也是……”
“现在,献祭吧,就让缅苍河完整吧。”也给苏知徵一个完整。
献祭很快结束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有些后悔了,好想婉婉啊……”
“你应该知道你的宿果会很惨的,惨到你肯定生生世世都无法见到自己所爱之人。”裴腴毫不留情地点破他的妄想。
“希望婉婉原谅我……”
“希望婉婉没走远……”
管艽吟的声音变淡便远。
她才不会呢。”裴腴轻嗤。
和刚才无异,只是他闭上了眼睛,眼角一滴血泪滑入鬓间,嘴角微微上扬。
没过一会,他的身躯慢慢消散成光点,变淡,曲折地飘远。
裴腴抿唇,接下来管艽吟即使生生世世轮回无数次,也只会永远痛失所爱,擦肩而过,孤独终老。
而他的执念会让他碰见无数与苏知徵相像的人,然后与她们错失,一生孑然。
裴腴起身。
她感觉有两股相似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碰撞,最后融为一体。
有水波般柔和的蓝色力量从她的眉心涌出,飘向天际远方。
有个像又不像苏知徵的声音说,“谢谢你,裴腴。”
“不用谢,你要去哪里?”
“我生来便是一条河流,如今也要回到原处了。”
如同千年前一样,沉寂黑暗深处。
只愿永不为人身,可能……也不会拥有人身了。
这是惩罚,永无休止的。
裴腴抬头仰望,雨已经停了,有日光穿透云层,丝丝缕缕地投下这疮痍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