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时候,裴腴终于鼓起勇气,问了相无津的住址。
“……再拐了一个弯,看见有块匾额,嗯,写着无名堂的就是了。”
裴腴听得很认真,就差一字不漏地当场把它背下来了。
“我明天能来找你吗?”
“这有什么能不能的,尽管来,没事。”
裴腴听到这,放了心。
“你和你娘住的客栈吧?远吗?用不用我送你回去?”相无津皱眉道。
“不用,离这里不远,我走一会就到了。”裴腴摆手。
相无津也不坚持,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到街角,背影消失了才回去。
相无津进了院子,静静地把每盏灯点燃。这里没有别人,除了他回来,不然灯是不会亮的。
院子有些空旷,只有一棵他刚住来时栽下的树苗。
他没想过还会再见到裴腴——差一点被他的剑刺穿的人,也是他怎么都无法释怀的也没办法弥补的人。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很多双眼睛。
有一双就来自裴腴,那是一双无辜、不可置信以及……哀求的眼睛。
*
裴腴回到客栈。
“宠宠,怎么这么开心啊?是不是找到那位恩人了?”赵湘茹柔声问。
裴腴笑着点头。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谢谢人家吧。”
“好。”
赵湘茹吹灭烛火,黑暗中她轻轻地揉了揉裴腴的脑袋,怜惜地叹息一声,“睡吧。”
裴腴挪至里面,给她让一个位置。
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黑暗,还在屋里还有一束冷清的月光,裴腴才得以看清赵湘茹的脸廓。
裴腴看了好一会,背过身去,静静地想白天的事情。
说不上久别重逢的欣喜就算了,一切也在朝着她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
裴腴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要求来这一趟,来找相无津。
她忽然暗骂自己一声卑鄙,就因为来了以后发现自己可能犯下了错误,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回避。
明天得去找高个他们再仔细打听一下。
她心里有些不安。
赵湘茹似乎很累,没一会呼吸就均匀了。
裴腴屏息听了一会后,才慢慢转回身子,对着赵湘茹的侧脸。
裴腴看着赵湘茹的侧脸,眼眶忽然一酸,有点委屈。
其实跟着赵湘茹南下,她不仅想要见相无津一面,还藏着一个很隐秘小心的私心。
她希望赵湘茹心软,再给她一些时间,说不定赵湘茹会心软呢?
然而,她很快知道这是无用功,赵湘茹这次是真的真的要彻底离开了。
娘怎么就这么不要她了呢……
年幼的裴腴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后来长大后她才意识到赵湘茹对自己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源自天然的母爱,但另一方面裴腴是她不堪过去的证物,也是一道束缚的枷锁。
这让她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爱裴腴。她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是憎恨裴腴的,毕竟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嫁给裴祁鸣。
她理应拥有一个更美好的人生,拥有更多的选择,但这一切都被一个意外的孩子扼杀了。
裴腴眼角滑落一滴热泪,但她没哭。要是赵湘茹醒了,看见她这样会很为难。
她太害怕见到赵湘茹夹杂着失望的晦涩眼神了,就像在泠疆时众人无法给出慰籍时背过去的影子一样折磨凌迟着她的心。
连同那一句“能不能不走”一起,裴腴把它们咽进了肚里。
第二天。
赵湘茹果真带着她,提着见面礼,进了无名堂。
赵湘茹没有多待,把剩下的时间都让给了他们。
裴腴一直待到中午才走。
她发现,整个无名堂居然只有相无津一个人在住,没有其他人。
从相无津那里出来以后,她专门挑着小巷子找人。
果不出她意料,很快就找到了高个。
“你好。”裴腴站在巷口,静静出声。
“我艹,怎么他妈又是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高个面色涨得通红。
裴腴仍然面无表情,声线礼貌得冷漠,“我找你……我想问你点事情。”
高个狐疑地看她,见她神色之间没有看玩笑的意思,才犹豫着走过去。
看玩笑,谁怕谁,他还会怕了这个娘们了!
“大哥,别去!说不定是陷阱呢!”一个小弟关切喊道。
“闭嘴!老子心里有数!”高个的脾气火爆,小弟立马噤若寒蝉。
“说吧,什么事?”
“……等下我们的话,你别说出去。”
裴腴很不放心地看着高个。
高个简直想跳起来给裴腴一拳,他妈的逼事真多。
裴腴见他不情不愿地点了头以后,才开口,“我想问,问相无津的事。”
闻言,高个有病一样地笑了一下,眼里盛满讥诮,“说吧,想问什么?”
“他为什么不用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