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桥衡无言地站在原地,纵然此刻寒风凛冽,他的手背却仍然被一滴热意给浇个透顶。
他突然想起在许多年前,自己也有过和现在一样的时刻。
不同于过往的大雨拍打伞面的激情,杜桥衡只感觉心里那面始终浑浊的镜子,终于在某一天,迎来了它破碎的结局。
水落在了地上。
杜桥衡盯着手术室外的一块地砖,耳边传来了医生无力疲劳的声音:“对不起。”
妈妈靠在自己身上的身体顷刻间软了下去,一道白色大门隔绝了爸爸与他们的世界。
那时杜桥衡才刚步入高三不久。
蒋佳云很长时间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在得知丈夫是出于交通意外而意外丧命后,她开始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杜桥衡身上。
时时关注他的一切,把控他的生活。
因为爱太沉重了,所以杜桥衡必须得牺牲一些东西来满足对方。他站在了爱和自由的天平上,不可出格半步。
爱会是轻飘飘的吗?就像鸟类掠过天际时不小心留下的一片羽毛,它随风吹拂的力道施施然落下,最后归于泥土,不被任何人得知。
杜桥衡走过一处柔软的草地,穿过大半个小区最后坐在了一把公园长椅上。
手机里偶尔会传来一声声似有若无的呼吸,杜桥衡靠着这点动静,短暂地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避难的地方。
他那修长苍白的手指捻着一支香烟,打火机在夜间照亮了他的眼眸和鼻尖,只不过片刻功夫,白茫茫的雾便遮挡住他的下半张脸,五官的轮廓让立在一旁的街灯瞧得若隐若现。
长腿交叠,杜桥衡头向后仰,拿烟的手置于椅背上,黑夜与他此时的穿着融为一体,身上颓然的气息感染了一旁的枫树,叶子脱离了树干的庇护,开始迎来了新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台,犹如蝴蝶轻轻落于花瓣,青色玻璃杯染上一抹淡淡的橘调。
向早抹开遮挡在眼前的发丝,慵懒地用手撑着自己坐起身。
昨晚的酒味早已散干,向早低头嗅闻自己的衣领,也没发现到什么不能忍受的气味,遂放下心来,伸手去摸不知被丢到哪里的手机。
柔软的被褥里热烘烘的,向早摸了半天,才终于从床下面找到了它。
昨晚,她记得自己好像接了一个电话,现在却不记得是谁打来的。
向早查看一眼通话记录,发现昨晚唯一一通电话来自于杜桥衡,时间甚至长达三个小时。
看清时间后向早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自己不过是喝了点酒,话怎么突然变这么多?也不知道和杜桥衡说了些什么,他竟然这么有耐心听下去。
手指犹豫不决地在半空中抖动,向早很想再打过去问问杜桥衡,心里却想到昨晚他被自己骚扰这么久,现在说不定不想再接到自己的电话。
思前想后,向早决定先起床洗漱一下。
一切事情等吃完饭再想。
手机时间变换为10点27分。向早处理好外卖垃圾,坐在沙发上重新开始纠结。
“算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向早喃喃低语:“还是发个微信看他有没有起来吧。”
清脆的键盘音来来回回响个不停,打下的字又要进行一轮删减,断断续续地折腾,最后聊天框只有短短一句:“对不起。”
不记得了许多,好像说抱歉才能止住心底的歉意。昨天大半夜搅得别人睡不了觉,向早不知道该怎么向杜桥衡解释这种过分的行为。
本以为要等上许久对方才有回应,没想到短短一瞬间,那边就传来了简讯:
“?”
向早斟酌几番,还是打算采取迂回战术:“我昨晚本来在看电影,没想到酒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
“我一看通话记录吓了一跳,我竟然烦了你三个小时,你怎么不直接挂电话啊?”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就当道歉,我下次再也不喝多了,喝多了也不会烦你!”
向早自言自语了半天,发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禁在心底担忧杜桥衡会不会真的生气了?
毕竟他也不是菩萨,大半夜被别人像鬼一样缠上肯定很无语,自己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啊?
她歪倒在沙发上反复懊悔,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打来一个电话。
“向早,”杜桥衡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感冒了,他揉着眉心疲倦道:“你昨晚不太清醒,所以我不敢乱猜你的想法。”
“啊?什么意思?”向早此刻也不敢乱想,毕竟她昨晚说了的话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在满室的寂静中,杜桥衡下一秒对向早说的话,就像一束炸开的烟花,惊得她不知所措。
“你昨晚跟我说我们应该早点结束这段关系,你现在还是这样想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让向早下意识看一眼外面的天气,此刻艳阳高照。
向早坐不住了,她慌乱无序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种意想不到的情绪控制住了她的呼吸。
向早走到窗前,手指挑开洁白的轻纱,目光往远处眺,道:“是。”
她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