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车停在家门口,管家和佣人拿着雨伞和毛巾迎上来。
柒躲开管家朝他头顶盖来的毛巾,“不用麻烦,我上去换衣服。”
今晚柒没有来餐厅用餐,可巧的是父母也没有回来。
吃饭,写作业,睡觉,半夜起来喝水,阿七无意中发现有人翻在冰箱。
冰箱光线透着湿润的寒气,几何形状的光亮区域中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
“饿了吗?找吃的?”
柒点点头。
阿七轻车熟路地从厨柜里找到几盒泡面,“要选什么味的?”
等泡面的三分钟,缕缕乳白的热气在灯光下四散奔逃。
听到柒的肚子发出饥饿的抗议,阿七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出来吃晚餐?”
柒没出声,只是指了指脸上的伤。
“你怕爸妈看见?放心了,他们今晚没回来。”
阿七知道柒向来冷淡疏离,沉默寡言,脾气还臭。
这种倔小孩不太受家长喜爱,也不知道他寄人篱下之时吃了多少苦,为了不被担心,不被说教,甚至忍饥挨饿。
不像阿七嘴这么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老是叭叭叭的,从小就会哭会闹,自然受到父母更多的关注。
何况能继承家业的人只有一个,父母经常比较他们,哪个胆子大,哪个成绩好,哪个有天赋。
也许被互相比较就是兄弟姐妹的宿命吧,经年累月,滴水石穿,逐渐出现了裂纹。
可能有一只名为命运的大手在为他们翻云覆雨,缘分就是如此奇妙,不仅要坐前后桌,还分配春游时同住一个帐篷。
阿七原本还想挣扎挣扎,但是男生们不太乐意,即使用钱贿赂,当场答应,过后却宁愿退钱也要推脱掉。
至于女生,她们之中倒是有几个乐意的,可是老师不太乐意。
春游就在万众瞩目中到来了,阿七有点晕大巴,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酷刑之后,还要徒步登山。
他累得坐到石头上休息,就瞧见柒已经把帐篷撑开,还心细地铺了防潮地垫。
感觉到阿七的视线,柒回头看他,他尴尬地起身,假装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捡木柴。
阿七揣着口袋,走在他们后面偷懒,一条水管粗的大蛇从树上蹿了出来,把他吓得像受惊的兔子,也跟着蹿了出去。
匆匆跑了几米,脚下猛地一空,阿七整个人登时失去平衡,摔了一大跤。
刚想爬起来,脚踝处突如其来地传来钻心的疼痛,吃痛之下,他重心不稳,再次摔了一跤。
“哇痛痛痛!”阿七摸了摸脚踝,再看前方,那几个同学不知去哪里。
他扯着嗓子,冲树林里大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死人啦!”
喊了几句,没有回音,阿七自暴自弃地挠了挠头。
他垂下眼,与几朵有点蔫蔫的小花面面相觑,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按住地面,轻轻挪动,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裤脚被小心翼翼卷起,才发现脚踝青青紫紫,高高肿起,加上破皮渗血,看起来很严重。
“不是吧,都肿成猪蹄了。”阿七认真盯着瞅了瞅,咬咬牙,扶着旁边的树干,慢慢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迈开脚步。
他踉踉跄跄地往营地的方向走去,眼看即将第三次摔跤,一只手递到眼前,“要帮忙?”
“好啊,谢了……”阿七握住那只手,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什么,抬头就瞧见那张熟悉的脸。
……
也没说帮忙是这样帮忙啊,柒背着阿七,阿七靠在柒的后背上,表情无奈又有点生无可恋。
少年的肩背瘦弱而单薄,却又温热得让人安心。
太阳慢慢西移,霞光把天空染成浪漫的粉紫色。
阿七望着橙红的夕阳,晚霞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还有柒布满汗水的脖颈和通红的耳朵。
柒在树林斑驳的光影中前行,阳光明晃晃地在他肩头跳跃。
胸膛内有什么感觉在弥漫,好像是心虚。
阿七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额,那个五年前,那个领养的事……对不起了,你不会怪我吧?”
这句话说得突兀又模糊,但是他们彼此都清楚是什么意思。
柒依旧面无表情,“冇。”
真的假的?阿七很想追问,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问出口,换了个话题,“那你在大伯家过得怎么样?”
阿七感觉到柒背后的肌肉一僵,却很快恢复正常,快得以为是错觉。
“和这里没什么区别。”
回到营地时,太阳早已退场,月亮高悬,头顶星星闪耀。
篝火燃了起来,一群人围着说说笑笑,瞧见柒和阿七回来,围着慰问了一会儿,老师打电话,送阿七去了医院。
一路上,柒始终陪着阿七,老师瞧着好笑,随口调侃了句,“原来柒同学这么有同学爱。”
柒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阿七,“这是我哥。”
……
阿七的伤不重,医院只是建议住院观察两天。也许是因为真的太累了,他闻着带了药水味的空气,竟不知不觉敛下了眼皮,昏昏欲睡起来。
昏昏沉沉之中,红肿发烫的脚踝处传来清凉的触感。对方的手也很冰凉,用着极小的力气轻轻地摸拭着。
阿七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就见柒坐在床边,用药酒涂抹着他的伤,神色认真,似乎还有一点温柔。
“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这不对吧,这是复仇者对复仇目标的态度?
柒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他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始终猜不透柒在想什么。
转眼就到了这年暑假,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不冷不淡,即使阿七偶尔喊上他和几个好友一起去玩,柒的参与感也不强,活像一道影子。
一群半大的少年躲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片,不是那种爱情动作片,带了一点剧情的,充满各种暗示的。
可能成年人会嫌不够直白不够味,可应付几个青春期的少年已经绰绰有余。
满屏幕旖旎艳情,是跳探戈的舞女从裙摆下伸出的小腿,是点缀女支女内衣的装饰蕾丝,挑逗着观众的神经,看一眼就令人无限遐想。
阿七却注意到角落里的柒,盯着屏幕,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
“不喜欢?”阿七坏坏地咧开嘴角,用手肘捅了捅柒的腰窝。
“冇。”柒不去看阿七,双眼放空,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入定成仙。
阿七对这个冰山靓仔无奈了,撇撇嘴,“这么高冷?多说一个字又不会死。”
柒想了想,吐出两个字:“没有。”
阿七怀疑地扭头打量了一下柒,“难道你不喜欢女仔?”
柒才转来班上,就像吸铁磁那样,引起大部分女生的注意力,第一天便声名鹊起。
但他始终孑然一身,心如止水。
他就不信这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会没有火气……
某天路过柒的卧室,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难道他在看片?恶作剧的念头占了上风,阿七嘿嘿一笑,偷偷推了一下,却发觉门没关。
透过门缝往屋里瞅,光线昏暗,卧室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柒恰好背对着门,可摆在他面前的不是片,却是照片。
哇,居然对着照片撸,好变态,好猥琐啊!不知道照片上的靓女是谁?
好奇心爆棚的阿七伸长脖子,眯细眼望去。
也许是光线产生了变化,也许是觉察到门口的动静,柒猛地回头。
阿七猝不及防地与柒的目光相撞,他见到汗湿的发间,那双深沉且无机质的眼眸中燃烧着幽幽的火。
阿七不小心碰了一下门板,门在吱呀的叹息声之中大大地敞开,房外明亮的光呼啦啦地涌入卧室内,这时他才瞧见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