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出鞘,冷光映着周兰羽纠结面容。
沈怀毓忽然想起地牢里小王爷疼得团团转的模样,虽有七分靠演,却也有三分真疼,“怕疼吗?”
周兰羽轻轻点头,又使劲摇摇头,“不怕。”
他心一狠,将寝衣又往下褪几分,露出整片腰腹来。
“嫂嫂来吧。”
倒也不必如此大方。
沈怀毓迟疑一瞬,坐于床沿,“我尽量轻点。”
她抚上那片伤疤,滑腻肌肤猛然一抖,只看腹间绷出的块块薄肌,也知周兰羽此刻有多紧张。
“我突然想起,”沈怀毓撤回手,“贺国公今日带了百余人来我宫门处哭,你猜是为什么?”
“贺国公……”此人哭谏事迹流传甚广,周兰羽很快想起,“他又要把贺关清禁于府中?”
“不全是。”
沈怀毓将贺国公与裴家大郎糗状添油加醋一番,连同狸奴皇子也玩笑与他听。
“那狸奴怪可爱的,说起来还算你侄子,改天带来给你瞧瞧。”
见人被她逗乐,身体逐渐放松,沈怀毓趁其不备,飞速在胸臂处划开几条伤口。她把控着度,只划到刚好可留疤的深度。
鲜血渗成珠串,周兰羽欲嗷又止,倒吸数口凉气——可惜内室极暖,吸进肺腑的尽是热气。
“疼就喊,别憋着。”
小王爷却不听,只死死咬住下唇,不泄露一丝声音,鲜红唇色已有转紫之兆。
受伤过后不哭不闹,小王爷真是长大了,得给他留些个人空间。
替他细细敷药包扎后,沈怀毓便出门去寻孙太医。
路过床边木窗时,她放缓脚步——果然听见几声极轻的痛呼,像小狗哼哼唧唧。
沈怀毓忍到长廊拐角才放声大笑。
内室中,周兰羽疼得满床打滚,却怕嫂嫂听见,强忍着没大喊出声,不知过去多久,才被一阵刺鼻苦臭打断。
“王爷,药来了。”
孙太医端着一碗棕黑汤药笑眯眯跑进来。
周兰羽近些年虽不常喝药,但儿时的确是药罐里泡大的,各类药材没尝过全部也喝过大半。
因而面对这碗色香味俱恶心的药十分诧异,再三确认,那白胡太医却仍旧面不改色让他饮下,仿佛闻不见刺鼻空气似的。
周兰羽整张脸缩成一团,皱皱巴巴地问:“确实没问题?”
“王爷放心,这汤药虽瞧着奇怪,嗯,闻着也奇怪,但对王爷身体确是大有裨益!”孙太医见他仍旧犹疑,又添了味猛料,“此药在太医院虽少见,却是边关将士常用的,王爷放心!”
周兰羽忽然想到,既是边关常用,说不准沈怀毓也用过。
“真的吗?”他扭头面向远处的沈怀毓,眼泛潮湿,像在寻一个由头,却说不准是为了喝,还是为了不喝。
孙太医熬药时,沈怀毓已同他讲过昭王胸臂新伤。
神医信誓旦旦,说是此药对症,可惜良药苦口又苦鼻,怕只怕王爷不愿喝,还需皇后娘娘帮着劝劝。
沈怀毓已然应下。
“放心喝,”她揉揉鼻尖,同孙太医沆瀣一气,“这药在边关都是按斗喝的。”
两人都如此说,周兰羽只好捏紧鼻子,沿着碗边小啜一口,却立刻被刺出眼泪,险些将药吐回碗里。
但两道视线一近一远,存在感实在突出,尤其远处那道,是周兰羽从未见过的复杂。
三分温柔,两分期待,四分鼓励,还有一分愧疚……
嗯?为什么愧疚?周兰羽甩甩脑袋,只当自己看错了。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被沈怀毓小瞧,便盯紧那棕黑棕黑泛着邪恶之气的汤药,狠着心一口饮净!
邪恶之水如同千军万马,践踏着他的喉舌唇齿,攻城锤哐当哐当重击牙关,欲重回碗内,都被周兰羽死死顶住。
终于,周兰羽喉结一滚,敌军尽数落入肠胃,缴械投降。
他胜利了!
迎着周兰羽痛苦又暗含期盼的目光,沈怀毓欣慰一笑,将早已备好的蜜饯喂到他嘴边。
小王爷虽傻乎乎的,胜在乖顺听话。
防人之心一点都无,害人之心亦是半分未长。
方才还苦哈哈的,这会尝到蜜饯,人又从头到脚泛起丝丝甜腻。
一旁的孙太医却双眼越瞪越大,对自己医术升起深深的怀疑。
不可能!他熬的时候亲自尝过,一口入魂,他这味觉消退的老人家,都被酸苦得饮下三碗水才过劲儿。
这锦衣玉食的小王爷分明应当立刻扔碗寻水、下榻骂人啊!
昭王,当真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