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漫雪地中,我遇到和我一样挣扎在风雪中的年轻牧民,他说他的羊群被吹散,他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腿。
我们相依为命,饥寒交迫,我们相互拥抱,互相取暖。
他嘴里哼着古老的民族歌曲,悠长地曲调绕在耳畔,仿佛连周围寒风的呼啸也成为小提琴冬不拉等乐器发出的声音,那首曲子我犹记忆深刻,那首曲子在当时温暖了我。
“后来呢,你们怎么得救了?”
艾登喝了口奶茶,将碗放回桌案:“几乎在绝望的时候,执勤的边防官兵举着红旗找到我们,我和阿依扎提就获救了。”
艾登来时特意拾掇了一番,上身穿着件立领黑色夹克,底下穿着件又长又宽不合身的黑色裤子,裤腿被他有意得挽了几下,但很整齐。
苏力坦看看旁边一直默默无言的巴太,向艾登道:“感谢天神。”
我端着承盘放到桌案,将承盘上的羊头对着艾登,以示他是尊贵的客人。
分肉由客人来做,艾登执着刀子将羊脸上的肉切下留给自己,也留给苏力坦一块,而后将羊舌头切下放到我的盘子。
他看一眼桌边的巴太,敛下眼眉:“羊耳朵给巴太。”
一般羊耳朵是要给小孩吃,让他们听大人的话。
艾登将羊耳朵切下,执着刀子放到巴太的盘子,巴太蹙起眉,低头看一眼盘子里的羊耳朵,继续安静坐在桌边。
分完以后,艾登把刀子交给苏力坦,由苏力坦完成剩下的肉的分配。
艾登把由奶皮子制作的“克勒给”抹在油炸的“包尔萨克”上大口吃起来,吃了好几个,盘子里的羊肉也全部吃完,仿佛饿了几天似的,一点不留剩下的,最后打个饱嗝,摸了摸鼓起的肚皮。
他从毡毯上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厨房,见到我后眉眼弯弯的,夸赞道:“阿依扎提,你做的饭真不赖。”
我笑起来:“下次路过这里,我们一定还热情招待你。”
他挠着头,怕弄乱发型,急忙又理了理头发:“那我就走了。”
“不再坐坐?”
“不了,我现在是护边员,还要工作。”他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团红色的布料,铺得平平展展的伸到我跟前,手指指着上面的字:“边境巡逻代理人。”
我点头,向他露出欣喜。
“朝戈认识吗,我朋友。”巴太冷不丁地问一句,“他跟你一样,也是护边员。”
艾登挺起腰板,自豪道:“认识啊,朝戈和我也是朋友。”转而又看向我:“阿依扎提,那我先走了,挺忙的。”
我放下手里的抹布,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我送你。”
他抿唇点头,瘸着腿走出屋子,我走在他身后,忽然他转过身来,跟我说:“你结婚时没有来得及为你唱《劝嫁歌》,现在又要和你离别,我想和你一起唱《别离歌》”
我有些犹豫,看向巴太。
巴太摸着脖颈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天。
艾登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回:“当然是,但我想听一听我丈夫的意见。”
巴太转头看向我和艾登,嘴上说着:“我没意见。”但眼神分明的凌厉。
即便现在他只穿件旧的白色打底衫,底下是件旧的深色牛仔裤,鞋子更加不用说,是穿了几年的旧皮鞋,只是质量好,一直没有穿烂。而他和特意拾掇的艾登站在一起,仍能衬出他的高大与气质。
他身上有种由内而外的,不需要外物装饰的一种安全感。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壮实健硕的身体就已经足够吸引更多的异性。
他眯着眼,双手叉腰,从上到下打量着艾登。
仿佛猎鹰的食物被狡猾的狐狸偷走,它只需伸出爪子,眼神锐利而深邃地凝视狐狸,未动手,狐狸已经怯了胆。
艾登稍稍仰头,与巴太对视几眼又立马将视线躲开,自知理亏,匆匆向我道别:“阿依扎提,今天可能来不及了,下次见面我们再唱,我先走了,再见!”说完,又觑一眼巴太,瘸着腿离开。
我向他招手告别:“再见,艾登。”
巴太还是刚才叉着腰的样子,眯眼看着我,本来就撅的嘴巴好像更加变撅了。
我捏着身前的围裙,小心问:“怎么了?”
他又恢复以前的样子,眼神温和,抿了抿唇。
摸着脖颈后面跟我说:“没事。”然后进了屋子。
之后几天,他再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