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银把车熄火,在副驾找着什么。很快。他把一份文件搁到安然腿上。
“打开看看。”
陆之银没有下车的意思,这是让她在自己面前打开。
安然抚摸着蓝色的文件夹封面。
看来这份文件里不是公事,而是有关他们两个的“合作”。
安然打开了文件。
文件夹里只有两张复印件,是她的弟弟妹妹的学费缴纳证明。
安然惊奇:“他们居然会给我弟妹交学费。”
陆之银轻蔑一笑:“你那个爹最在意的就是他儿子,怎么可能让他当小混混。”
安然摇摇头。
陆之银的话和她记忆里的场景对不上。
“不对,”安然说:“我弟妹从小被他打,他根本不把他们当亲生孩子疼爱。有一次我弟弟打碎了他的烟灰缸,他把我弟弟吊起来,差点打死。”
安然怀疑地拿起文件夹,“学费该不会是你交的吧?”
“咳咳咳……”陆之银正在喝水,呛了一口。
“你太把我看成好心人了,我可没你说得这么善良。”
安然不说话,一个字一个字核对缴纳单是不是有问题。
没问题。那个连亲生孩子也打的赌鬼竟然真的交了他儿子女儿的学费。
安然瘫在副驾驶上。陆之银的调查结果无疑说明了一个问题:“她的原生家庭有她意想不到的部分。”
这么多年,她的痛苦的来源,她自认为了解得无比通透,可还是存在她不懂的部分。
这显得她被逼跳江特别滑稽可笑。
陆之银还再继续加猛料:“不仅如此,你知道昨天他们去哪儿了吗?去县城里新开的商场给你妹妹买了一身裙子。”
安然的老家比较繁华,县城商场不比一线城市普通商场消费低,一套裙子最起码要五百左右。
而安然上了大学打零工一年,才舍得给自己买一件五百块钱的衣服。
原来嗜血的家庭、不解风情的铁公鸡父母都是她幻想出来的,人家有情有义,只不过不是对她。
安然身体僵硬,烦躁的情绪直冲头顶,她心跳加速,如喝了大量咖啡因般控制不住加速的血液。
“你怎么了?”陆之银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摇晃:“我说的有点快了,对不起,你先别难过,可……知道总比不知道好。”
被陆之银抓住的皮肤已经没有了触感,安然陷入巨大的黑暗空洞中,耳边只有自己耳鸣的声音,眼前恍恍惚惚,无数的颜色在跳跃,胸口之间的位置腾起一股火焰,立刻烧得她眼框干涩,哭都哭不出来。
“别这样好吗?我很担心。”陆之银摇晃她的身体。
安然的不适感持续了两分钟,两分钟后她才能做到张口说话:
“别担心,我只是接受不了,我有病,不能受打击。吓到你了,对不起……”
她趴在车窗上,努力消化宛若笑话的自杀经历。
陆之银的心脏刺痛。
安然的模样很可怜,可他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从小的生长环境让他养成了藏在阳光外表下的竞争心。
任何阻挡他实现目标的因素,都会被他放弃,现在他最好的做法是把安然放在车里独自调整心情,回到办公室处理堆积成山的工作。
如果今天哭泣的换一个人,他绝对会这样做。
可是安然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她瘦弱的肩膀似乎撑不住独自渡过难关,陆之银担心她的一切突发状况,以至于他根本不想上楼工作,哄好安然似乎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手掌搭上安然脊背的一瞬间,陆之银感觉到,他的生活有什么东西,不受他的控制了。
他没有心情整理怪异感从何而来,只确定一定来源于安然这个人。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安然被从车窗上移到了陆之银怀里,温热的手掌抚在她脖子上的一刻,安然哭得更厉害了。
她险些因无情的父母丢掉了性命,弟弟妹妹看不见的未来也是压倒她的稻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恶意都是针对她一个人的?
弟弟妹妹根本没有她想象中惨,爸妈也没有想象中无情,他们四个人在有意无意间给自己编织了一场惨烈的梦,差点让自己丢了命。
这算什么?这凭什么?
为什么她是被家庭排挤在外的人?
安然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
心脏之处仿佛被挖空,血流成河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她最亲的人。
心情混乱间,安然根本就没心情思考情情爱爱,抓着陆之银的衣服哭湿了一大片。
陆之银的心情也被她哭得沉重,他偶尔轻拍安然的脑袋,偶尔搓搓她的脖子,试图通过接触间的安慰对失控状态的安然起到一点作用。
可是没用,安然受到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她意识到前二十年全部都是骗局。
大学冬天忍着冻疮帮同学一趟一趟地往五十米远的晾衣区搭湿衣服,天黑时收进来,只为得到一件一块钱的跑腿费,赔偿弟弟打了同学赔偿的医药费,现在想想就可笑。
那时候,爸妈一致表示:如果不交钱,就不让弟弟读书了。
那份蓝色的文件夹被陆之银合上,蓝色突然之间变得很刺眼,安然每看一眼,就会感觉那上面是记录自己被当做小丑戏弄的黑历史。
陆之银发现怀里的人开始没那么伤心,反而盯着文件夹,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好像在试图把文件眨没,心窝软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