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月故作扭捏道:“这哪里好意思呀。”
想了想,又朝孙厨娘眨眨眼:“好姐姐,要不我还是浅浅地喝上一小杯吧,我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孙厨娘被她那小表情逗得嗬嗬直笑,步伐轻快地领着二人离开小厨房。
没想到闻思书院还有地窖,不愧曾是大户人家的宅邸。
孙厨娘带着他们往地窖深处走。
“我是老家闹饥荒时逃来此地的,那是书院落成的第一年,当时李县令才刚上任不久,面生,说话没有分量,许多村民都不买他的账哩。他看我们夫妻俩性子老实做事踏实,便让我们留了下来。李县令给了我们两口子一条活路,若没有他,我和我家那位指不定现在埋在哪儿哩。”
孙厨娘领着他们来到一坛陈列在最高处的酒,这酒瓮比旁边那些明显小上一圈:“这是二十年前李县令亲自酿下的第一坛七宝酒,当时县令上山采药还差点死在了牛岭山,回来以后养了好久的伤。”
说完又指着另几排酒坛说:“这都是前几年存下的,幸好当初多酿了些,还能再喝几年,往后那可就不好说了。”
陈江月:“好姐姐,此话怎讲?”
孙厨娘叹了一声:“按县衙和书院的意思,这酒自是想继续酿下去的,若能琢磨出更好的方子,还能送去宫里呈给圣人。只是酒里的草药都是从牛岭山上采来的,如今封了山,加之前些天那些大蟒仙人又朝山的方向去了……”
孙厨娘左看右看,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先前上山那条路被封死以后,尚有几个胆大的儿郎去过一趟山里,这山原本就险,路被堵死以后便更是刁钻,他们上不去山顶,至多只能爬到半山腰处,就这,还差点丧了命呢!可是前几日大蟒仙人……如今大家伙如今吓得够呛,哪里还敢再上山呢。”
陈江月:“既以珍贵药材入酒,那这酒岂不是昂贵得很?”
孙厨娘:“往年倒还好说,毕竟所用药材都能在牛岭山上找到,采药的村民心善,顾念着县令的好,总会匀出一些特地送到书院、县衙,是以七宝酒的价格还算公道。”
说完她又深叹一声:“可若是以后要去外头采买药材……这每年胜人节、还有书院的才子们喝掉的那些,真是金山银山也都不够的呀。”
陈江月见缝插针问道:“原来平日书院的才子们也喝这酒?”
孙厨娘面上一阵尴尬,顿了顿才说:“有时读书读得太累,喝上一些解解乏,实属人之常情……”
楚藜站在一旁为她解围:“明年春闱在即,学生们读书都来不及,又哪来的功夫喝闲酒。”
孙厨娘立刻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孙厨娘哪里知道陈江月是来查案的,还以为她是与楚藜交好的小女娘。她私下受过楚藜不少恩惠,自然也想让楚公子在这小女娘面前有面子。
其实这酒窖本不归她管,可近日县令抱病,李书办也极少过来。上头一旦疏松,下面的人自也开始懈怠。若换作以前,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直接带人下到酒窖里来。
放眼整个青州,如今尚存的七宝酒还属闻思书院最多,就连东风楼都比不过。胜人节时书院抬出去十几坛,孙厨娘依稀记得有一坛没喝完又被人给抬了回来,她一边走一边清点,谁知越看越觉奇怪。
“咦?”
她揉了揉眼睛:“是我老眼昏花了么?”说着走上前去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坛口,原来她并没有看走眼,好几坛七宝酒的泥封早已被人破了去。
脚步越走越急,数了数算了算,竟有足足三坛七宝酒的泥封都被人砸开。若是书院卖酒,自是直接将酒坛子抬出去便是,可若在酒窖里开封,那就只可能是有人偷偷喝了。
这下她再也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叫出声来:“造孽啊!这究竟是谁干的!”
不远处似有动静,孙厨娘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见这慈眉善目的厨娘突然大喊大叫起来,陈江月自是要跟上去看热闹,楚藜见状也小跑过去,只是他刚才受了点伤,正常行走时还能隐藏,稍一跑动便七扭八歪起来,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陈江月特地跑得慢些,留孙厨娘一人在前头横冲直撞。
落在最后头的楚藜突然惊呼:“这里怎么有一个人……孙姐,孙姐你快来看!”
孙厨娘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从一个朴实的农妇陡然化身一位运动健将,她二话不说朝楚藜的方向飞奔,一见地上那醉到不省人事的家伙,啪得一下竟是抬腿就踹。
她干了一辈子的力气活,早已练就一身扎实的腱子肉,踹出去的脚头自是重得很,没几下就将地上那人生生踢醒。
“唔唔唔,咳咳咳……疼,疼疼疼!”
这乱飞的毛发、脏污的白袍,还有那熟悉的声音,陈江月忍不住惊呼:“史良翁?”
“小娃娃?”
史良翁一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向陈江月打招呼,一边挣扎起身,奈何孙厨娘的腿脚着实歹毒,专挑最疼的地方直往死里踹。
史良翁全身酸软毫无招架之力,情急之下居然滚动起来,试图滚出她的攻击范围。
“死叫化,叫你偷酒,叫你偷!你晓得这要多少银钱不!你还我七宝酒来,还钱来!不还我就踢残你,踢完再把你拉到衙门去!”
史良翁一边滚一边用手抵挡健腿攻击:“啊哟啊哟,哪儿来的疯婆子,怎么一言不合就打人,真是好生凶残!”
陈江月赶忙上前一步:“孙姐姐,请您高抬贵脚别再踢了,再踢怕是要出人命。”
孙厨娘停下动作,眼神狐疑地盯着她:“怎么?这臭叫化你认识?”说完又看了一眼楚藜。
陈江月赶忙点头:“这位是我的忘年交,这三坛七宝酒就算是我喝的,我来清偿酒钱,您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