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扬绳控马,开始回城。
陶杞转过身看向前方,从陈霁手中扯出缰绳,用只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我驾马,你抓紧我。”
陶杞不敢让陈霁再使力。
血在后脖颈,这个位置太危险,所伤之处可能是后背、肩膀、胳膊,或者脖后脆弱的脊椎。
稍有不慎,便是瘫痪在床的后果。
她怕颠簸加重陈霁的伤势,骑马的速度不快,缓行在戈壁之上。
“我没事。”
一片气声从陶杞耳侧送过来,直吹的她汗毛竖起来,牵绳的手抖了三分。
陈霁瞧见,眼底压着笑意,俯腰在她耳后又说到:“看来道长确实刚学会骑马,还不太熟练。”
说着,宽大的手掌覆上陶杞牵绳的手,帮她抓紧缰绳。
这番揶揄让陶杞放松许多,她正要呛回去,想到一介伤员不与他计较,闷吃了这计揶揄,任由陈霁包裹住双手,掌心厚茧磨得她心痒,悄悄红了耳根。
*
回到县衙,迎面便是一具尸体盖着白布,摆在院内。
小虎上前禀报:“启禀大人,今日午时,属下煎好药喂老农服下,半个时辰后突然暴毙。”
听闻此陶杞先一惊,难道她给的药方有问题吗?
她一把拨开眼前的锦衣使,走上前掀开白布。
清晨见到的老者干瘪枯瘦,形同枯槁,本就半截身子入土;现在看起来没有变化,如果不是嘴角干涸的呕吐秽物,看起来和昨天晕睡时一样。
“服下药半刻钟开始呕逆,马上去请了郎中,郎中从城里赶过去的路上,老农已经快不行了,没等郎中赶到就没了。”
陶杞一面听着小虎的描述,一面查看尸体。
凑近发现尸体面部有些浮肿,她用手指轻轻按压,皮肤凹陷,不见回弹。
又捏住下颌张开尸体的嘴巴,舌体上层厚白,下里却发黑,整个舌头肿胀。
“验尸。”
陶杞果断决定,包裹整齐的剖尸,递到眼前。
是陈霁,他从怀中掏出的,那套她留在锦衣卫,刀刃比寻常验尸刀更窄的那套。
时间紧迫,还有一堆没理清的线索,陶杞铺开刀具马上开始。
原本在院中奔走忙碌的锦衣卫,听闻陶杞要验尸后,不需陈霁下令,马上在院中空出一块空地,并准备好清水、烈酒和手巾。
有些手头正忙着的锦衣卫,也抽出片刻朝这里张望。
张聚一案陶杞验尸推理,对破案的关键,他们印象深刻;如今羌府一案迟迟没有进展,不乏有几个心直口快的私下里开玩笑:快出现具尸体给玄先生验一验,兴许能找到大线索。
玄先生这名字是陶杞加入锦衣卫后,陈霁提到她时所用,他禁止陶杞在锦衣卫以道士自居,而是担医师谋士之位。
众锦衣使听令陈霁,便这样称呼她。
如今小虎等众人屏息凝神,院内落针可闻,都在等待陶杞。
陶杞从死者呕逆浮肿推断,直接取胃肠,寻其原因。
手握剖尸刀的陶杞是不一样的。
没有道士的圆滑市井,没有重生的佯装洒脱,没有对陈霁的复杂纠结。
验尸时屏息专注,有一切皆在掌握中的内敛沉稳。
担得起上曾经的“一品”殊荣。
她发现尸体肠胃内几乎没有东西,且存在大量胀气。
胃内壁损坏严重,汤药非但没有延缓其性命,反而加速了结了他。
陶杞给的药方是白龙观压箱底的本事之一,正是曾让张聚回光返照那副药。
她的药方不会有问题。
除非,汤药和她给的药方对不上!
陶杞要来今天熬药的药渣,先皱鼻轻嗅,没有异味异常。
又将伸手进药罐内,抓出一把药渣,摊开在手掌上拨散,仔细辨认。
空心草杆状的麻黄,干树皮般的桂心,桃心状的杏仁,圆柱根切片的甘草……
每一样药草都能分别出来,和她写的药方一样。
陶杞不死心,拿起一片碎渣准备尝一下,身侧投下来一片阴影,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动作。
陈霁将她从入魔般极度专注的状态中拉出来,眼神凝重。
已经有人因这汤药暴毙,她怎么能毫不顾及的放进嘴里尝。
陶杞解释道:“一点点尝一下味道,不会有事的。”
陈霁迟疑,没有松开手。
“不信你问郎中。”
陶杞指指去给老农看病但是没赶上便被直接带来衙门的那名倒霉郎中。
郎中点点头后肯定了陶杞所言。
陈霁放开手,没有离开,而是蹲在陶杞旁边,也拿起一块药渣。
学着陶杞的样子,用牙尖撕下来一小点沫子。
他尝不出所以然来,只感觉都是一样的涩苦。
陶杞却发现了问题。
这里面根茎切片的甘草,不太对。
“是甘遂!”
甘草和甘遂外形很像,却是两味相反相畏之药,一同食用有毒性。
熬汤药的用量本不足以致死,但用药之人本就空悬着一口气,这些量足够要了他的性命。
她开的药方中没有甘遂。
这汤药果然被人动了手脚。
锦衣使对破案的敏感度皆高,那名带回尸体的锦衣使反应很快,马上想到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属下亲眼看着抓的草药,煎药时一直都在,可能一开始抓药便混在其中。”
“谁抓的药?”
陈霁沉声问道。
“城外进城抓药路上要耽搁长时间,这些药是从附近各家村民集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