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
“砰!”
“呜哇,你生气了吗?”
“没!有!”
“砰!”
“你就是生气了啊!”
在眼前拐弯的球被东方仗助滋哇乱叫地接住,他用另一只手从手套里拿起球,又冲着那个举着的投手手套里轻巧地抛回去。
“就是你这个态度啊!”
“什么嘛!”
4.
跑操、拉伸、投球练习、挥棒、击打练习、跑垒......
日复一日的重复训练。这就是棒球社的日常,也是岸边露伴的日常。
幸运的是,在他决定进入葡萄丘高中时,他就在学校的附近选好了房子住下来。七个小时的睡眠足够让他在闹铃响起前就利落地从床上起来,一边听着今日的天气,一边开始洗漱。外面的天刚亮不久,还有一丝潮气。简单解决了早饭,岸边露伴直接换上了棒球服,拎起旁边装着干净衣物和水壶等东西的包,打开门。
时间很宽裕,所以他没有小跑起来,只是慢悠悠地在路上走。他顺着小鸟飞过的声音看向它落下的枝头,小幅地摇晃,震下来几片堪堪挂在上面的树叶。岸边露伴生出点儿想要画画的冲动,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只是继续往学校走去。
第一次他接触到棒球,就像无数个家庭有的那样,是小时候与父亲在后院里玩耍时的抛接球。父亲的力道很巧,他站在对面,将球轻轻抛上去,向着斜上方飞,然后落进岸边露伴用小小的手努力抓住的手套里。那触感就像一只小鸟停在了手心里,让岸边露伴快乐地蹦了蹦。从手套里拿出对于他的手来说还过于大的球,他学着父亲的样子往前抛球,但球只是沉重地落在身前半米的地方。
岸边露伴蹲下去,对着那个滚在泥土里的棒球撅着嘴生闷气,就连父亲又拿来个轻巧的小些的球都没法哄好他。他执意用着那颗棒球作为饭后消遣的玩具,他用力扔着,从半米,到一米,再到更远些。
又大了点儿,他喜欢上画画。抛接球对他来说只是让手指更灵活的训练,就像他开始做的手指操一样。再然后呢,以为他对棒球感兴趣的父亲在后院里竖起一块木板,拙劣地画上了好球区与坏球区的分界,这样即便他因为工作没有时间,岸边露伴也可以对着这块板玩上一会儿。
一块用来投球的板,和一块画了区域的板,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一面白墙和一颗黑点,那是靶子的中心,是得分的地带,也是让岸边露伴下意识去追逐的目标。他开始在电视放到棒球比赛时去看投手的表现,轻易能投进的好球带、施加旋转而变化的轨道。
他像查漫画的资料一样去查投手的投球姿势,在只是饭后消遣的时间里,在只是锻炼手指的运动里,开始探究为什么。为什么别人能够做到,而他做不到?是姿势的差异、练习的量、还是知识的匮乏?
然后那块板上画的好球带从一整个方块,变成四分割,又变成九分割。接着他的球速提升让薄薄的木板不再能承担它的责任,又换上了新的。等岸边露伴回过神来时,他就已经加入了地区的少年棒球,开始跟着差不多年纪的人训练和打比赛。
无论开始的动机是什么,岸边露伴确实是喜欢棒球的。但他却也更加热爱漫画。世间总要有取舍,在第一次岸边露伴停下脚步画画,却因为耽误了接下来的比赛而导致队伍落败时,他就明白了这一点。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兼得,当他在两边的赛道左顾右盼时,上面的人却都是在全力奔跑的。
岸边露伴马上就要升上高中。他在屋子里闷头画画,脑子里却想到他明明可以把新学的变化球练得更好,利落的旋转施加到球上,擦着打者挥出的球棒,然后砰地落入捕手的手套里。他把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团起来,填满了故事的构想,却又在角角落落里的动态练习里画起投球和击球的人。他对于青春热血故事毫无兴趣,没有一丝要画棒球漫画的想法。
木制球棒挨上球的闷响、金属球棒对上球时的清脆声音、球落在手套里的砰砰声、坠落在地又向前弹跳着滚动时泥土的声响——一切的一切,都吵得他无法将想法集中在笔尖。
他长长叹口气,把脸埋进桌子上堆起的纸团里。可恶,可恶。为什么热爱的事情会让他感觉痛苦?岸边露伴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打开的墨水瓶翻倒,把无论什么他画下的东西都淹没。岸边露伴的衣服被浸染了墨水,然后他伸手,顾不上手上的颜色,从书挡的旁边拿出近期的速写本。他一页一页翻过去,一本一本翻过去,然后它们都被桌上流淌的墨水染黑了。
岸边露伴趴进这团乱麻一般的黑色中,他开始哭了。
在墨水和泥土的气味间,在笔杆的光滑和棒球的粗糙触感间,在探照灯覆盖的棒球场和台灯覆盖的桌面间,他总是要做出选择的。
他哭了好一会儿,也想了好一会儿,然后他决定给自己最后的三年时间。岸边露伴是个果断的人,一旦他做出决定,他便要自己做到最好。他开始在空余时间去所谓的棒球强校踩点观察,他看了很多所学校,也看了许多队伍的训练,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葡萄丘高中——一个打进过几次甲子园,但从未夺冠的学校上,它的棒球队不是最强的,训练的设备也不是最先进的,但是这里却有一个人。
那是个在少棒时就以优秀的击打技术和捕手能力而出名的人,一个传言中是当下高中部最厉害的捕手的高一学生,东方仗助。他升上高中时,不少人以为他会进入当年夺冠的学校,但他选择了自己母亲的母校,葡萄丘高中。
岸边露伴在围栏外盯着还是高一就当上了正捕手的东方仗助。正好是一场队内的练习赛,东方仗助的队伍防守的局。岸边露伴站的位置在正侧方,能够清楚看到投手的球投向东方仗助手套的样子,也能看到击球区打者的动作。
岸边露伴数着东方仗助的配球和对手的击打,在脑子里拉出一张划分了区域的图表来。很巧妙的配球思路,不是一味追求把打者三振出局,而是即使打出去也没关系,让球的落点变得容易处理。这时站在投手丘上的是一位速球投手,直球的速度很快,但控制力不算特别好。投球前岸边露伴看着那个摆在好球区中间偏左位置的手套,然后在球投出来时飞快向右下挪动,接住了那颗时速超过130的坏球。他站起来把球抛给投手,还在笑着比划没关系的手势。
肩膀的力量很强,对全局的把握很好。他从本垒站起来投到到二垒的牵制球精准而快速地落进二垒手的手套里,成功让那名跑者失去盗垒的勇气,连干扰投手站到离垒距离大的地方都不敢。在适当的时候喊出声鼓励防守成员,失误的时候及时弥补和安慰——这时的东方仗助还不是队长,但岸边露伴看出来他确实是个很适合当队长的苗子。
他的动态视力非常好,击打能力一如传闻中的强。加上对队内投手的了解,进攻局的时候可以精准选好每一个坏球,在稍微好打的球过来时猛烈地挥棒,击中球心,一个很远的二垒长打,他进到二垒,而本来的一垒跑者前进到三垒。十分干净利落的击球。
岸边露伴在葡萄丘高中的棒球训练场外看了几天。
他为自己最后的棒球生涯选好了搭档。
在少棒里成绩极佳的岸边露伴收到不少高中棒球部伸来的橄榄枝,其中也包括葡萄丘高中。他没选择棒球特招,而是去参加了葡萄丘高中的入学考试。在假期里他就跑去了棒球部,教练认出他来,介绍他是少棒里那个投手的岸边露伴。这时东方仗助已经是新的队长,他站在教练旁边好奇地看这个传言中性格棘手的天才投手。
岸边露伴说着自我介绍,挑衅一般对着队内的正选成员,宣言他会在夏甲前拿到正选名额。借着其他前辈的质疑,他抬头对看着自己的捕手说,东方前辈,能来接我几个球吗?
简单热身后,他往那个看了许久的地方丢出第一颗球。球稳稳落进手套的中心,砰。
看吧,果然他的球能让东方前辈的手套不需要挪动一分的距离。
“早上好,露伴。来得好早呀,昨晚睡得好吗?”把包放到椅子上不久,正在整理场地的东方仗助便拿着工具凑过来。
“多亏了东方前辈。”岸边露伴心情好地对他用起了敬语,昨天久违地画了会画,还对着东方仗助的手套投了个爽,回家洗了澡就立刻睡着了。
比赛期间要克制投球次数,而且正捕手的东方仗助更多被分配去接了作为王牌投手的川崎前辈的球,中继投手的他则是与候补捕手进行投球练习,岸边露伴不喜欢那个捕手对他的投球指手画脚的样子——当然这完全不是在说他喜欢东方仗助的鼓励式夸奖。
“嘘,嘘!”东方仗助紧张地凑过来压低声音,“我陪你加练的事情要保密啦!要不我肯定会被教练骂的。”
“好的,”岸边露伴从善如流,“你完全没有在禁止投球的日子陪我练习,也没有明明说着五十球但是又多接了五十个。”
“那是因为你不肯回家——”
“岸边!”教练吹着口哨喊集合,“高一生过来跑圈!”
岸边露伴冲还要说什么的东方仗助做了个鬼脸,弯腰从包里拿出护腕戴上,便转身跑去高一的队列里了。
对于耐力和基础不足的高一生来说,跑圈和最基础的挥棒练习占了训练的很大一部分。投手的岸边露伴,虽然减少了挥棒的次数,但这个时间他需要去做最简单的投球练习。在那之外的时间,他才能参与进正选队员的协同练习里。
岸边露伴并不排斥枯燥重复的基础训练,相反,他还挺喜欢绕着棒球场跑步的。风是从哪边吹来的,空气是什么味道的,脚下的地面踩着是什么样的触感。他喜欢了解这一切的东西,把一样又不一样的每一天储存进脑中,这便是构成他未来故事中的真实了。
“1!2!1!2!”
“葡萄丘高中——”
“加油!”
喊着口号的高一生从外围跑过。东方仗助侧头看他们一眼,直起身,拍拍手,抬高声音:
“高二的来这集合!今天先从挥棒练习开始!”
“——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