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贾振云挑眉,目光越过他肩头往餐厅深处探去。章阡沐侧身挡住视线,西装下摆扫过鎏金屏风,发出绸缎摩擦的细响。
"人多眼杂。"他低头整理袖口,露出个勉强的笑。贾振云不置可否地耸肩,饥饿最终战胜了好奇,领着他走向立柱旁的卡座。
深红色皮革座椅发出轻微的叹息,章阡沐落座时目光仍不时瞥向入口。当服务员递来烫金菜单时,他指尖在"夫妻肺片"的图片上停留太久,油墨都快被蹭花。
灯光在餐桌上流淌,青年放下筷子,瓷勺与碗沿轻碰发出清响。"郑哥,"他斟酌着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在桌布上划出一道水痕,"助理的人选..."
郑俊明抬眸,镜片后的目光如深潭。他早已在心中为青年留好了位置,却故意让话语在唇齿间多停留了三秒。"还有六个候选人。"他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看着青年眼底的光骤然紧缩,"每人试岗一天。"
青年挺直的脊背微微前倾,像拉满的弓弦:"我一定努力让郑经理,饿不,让郑哥选我。"他慌忙改口的称谓让郑俊明唇角微扬,这个笑容却突然凝固在青年"笑一笑十年少"的调侃里。
水晶杯突然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郑俊明指节发白地按住桌沿,仿佛这样就能按住记忆里那张逐渐模糊的脸。青年察觉异样时,他已然恢复成那个无懈可击的郑总,只有杯中的冰块知道方才的震颤。
"有位故人说过同样的话。"郑俊明声音很轻,像在念一道早已结痂的伤口名称。当青年追问时,他垂下眼睫,让阴影掩盖所有情绪:"已经不在了。"
沉默在红油蒸腾的热气里发酵。青年突然起身,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郑俊明没有抬头,只是凝视着杯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有个熠熠生辉的人正隔着回忆,对他露出最后的微笑。
贾振云百无聊赖地用筷子轻敲碗沿,他们点的菜迟迟未上,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公司近况。
"叮"的一声,章阡沐的手机屏幕亮起。贾振云挑眉:"叶总又查岗了?"语气里带着揶揄。章阡沐盯着那条短信,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事情明明已经办妥,叶总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叶总的新任务。"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干巴巴的。贾振云大笑,筷尖的红油滴在雪白餐布上,洇开一朵刺目的花:"叶总这是把你当心腹啊。"章阡沐没有接话,只是将手机攥得更紧了些,指节都泛了白。
与此同时,青年从洗手间回来时,郑俊明已经恢复了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结账时,他的金卡在pos机上划过一道冷光。店外华灯初上,郑俊明为青年拉开迈巴赫的车门:"去哪?我送你。"
车内弥漫着雪松木的香气。青年报出的地址让郑俊明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那是城北有名的棚户区。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青年洗得发白的西装袖口,突然明白了什么。
"郑哥,"青年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原谅吗?"郑俊明余光瞥见他紧攥安全带的手指:"看动机。"三个字,掷地有声。
当迈巴赫停在斑驳的巷口时,违和感扑面而来。青年下车时,破旧的筒子楼与豪车形成鲜明对比。他皱眉看了眼四周,飞舞着几只苍蝇的垃圾桶旁,几只野猫警惕地窜过。郑俊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狭窄的巷道深处,眼神晦暗不明。
贾振云放下竹筷,忽然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章阡沐的玻璃杯骤然倾斜,橙汁在杯壁撞出细碎的泡沫。他呛咳着抬头,喉结急促滚动,目光越过贾振云的肩膀骤然凝固。
"吓着你了?"贾振云伸手欲拍他后背,却见章阡沐已强自镇定,指尖抹去唇角果汁:"没事,喝急了。"
待贾振云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章阡沐的手机屏幕适时亮起。叶总发来的简讯在锁屏上跳动,像一尾跃出水面的鱼,打破了表面平静的假象。
暮色四合时,郑俊明将车驶入公寓地库。电梯上升的瞬间,他瞥见他家东户亮起的暖光——新邻居终于搬进来了。这意味着清晨的电钻声将成为历史,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仿佛已经感受到周末被褥里的慵懒晨光。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玄关回荡。他解开袖扣走向冰箱,冷气扑面而来,空荡的隔层像被洗劫过的货架。两根蔫软的芹菜、半盒鸡蛋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寂寥。二十分钟后,厨房飘出简单的烟火气,青椒炒蛋的油星在锅沿迸裂。
书房里,未完成的肖像画在台灯下泛着哑光。他执笔的手悬在画布上方,炭笔在眼廓处游移不定。那些被揉皱的草稿纸堆在脚边,每一张都困着一双无法复活的眼眸。手机屏幕突然亮起,22:30的数字像道冷酷的禁令。他按灭台灯,黑暗立刻吞没了画中人的轮廓。
夜色如墨,青年在新居的床上辗转难侧。窗外霓虹将天花板染成蓝紫色,他盯着斑驳的光影数到第一千只羊时,突然想起回家路上瞥见的斯诺克俱乐部招牌—明日总算有了消遣的去处。
晨光微熹时,青年已站在俱乐部二楼。人群围成的圆圈中央,一个穿纪梵希休闲服的年轻人正漫不经心地俯身击球。母球划出完美弧线,将最后的花球送入底袋。
"真没意思,"年轻人直起身,食指转着巧粉,"你们俱乐部就这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