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如与青梅竹马的洛君对坐在竹桌旁,她指尖轻捻素兰色衣袖,看他将脆梨切成两半,清甜的汁水顺着果肉纹路渗出,不经意间沾湿了两人交叠在桌沿的袖口,恰似这岁月里无声浸润的情意。
竹桌旁,素兰衣衫的觅如托腮望着青梅竹马的洛君,看他指尖执刀将脆梨剖成两半,清甜的汁水顺着果肉裂隙蜿蜒而下,忽地沾湿了她垂在桌沿的袖口,亦濡湿了少年腕间那截青竹色的袖边,恰似他们打小就着梨香生长的光阴,连碎落的甜意都浸着未言说的亲昵。
江南的暑气在六月里漫得稠厚,平阳宛城西子湖畔的风裹着荷香掠过觅府大宅后院的竹篱,将竹桌上青瓷壶里飘出的碧螺春雾气吹得散了又聚。素兰色襦裙的觅如蜷着腿坐在竹凳上,裙角绣着的缠枝莲纹随着动作轻轻晃悠,发间一支银镶白玉簪坠着的流苏,也在鬓边颤出细碎的光。她瞧着对面的洛君垂眸执刀,少年青竹色的衣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畔系着的双鱼玉佩——那是她去年上元节用攒了许久的月钱求来的,说是能护持姻缘长久。
“当心手。”觅如的声音细若蚊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叠起的软缎。洛君抬头时,额前碎发扫过眉骨,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落着认真的光,刀刃切开脆梨的“咔嚓”声混着竹影摇晃的簌簌响,金黄的梨肉里渗出的汁水顺着刀背滑到他手腕,在青竹色的袖料上洇开一小片深痕。“你瞧,”洛君将半块梨递过来,指尖蹭着果肉上晶莹的汁液,“今年的梨比去年的甜。”
觅如伸手去接时,袖口不慎擦过他沾了汁水的手腕,素兰色衣料霎时晕开湿痕。她“呀”了声缩回手,耳垂却先红了,像新摘的杨梅浸在露水里。洛君低笑出声,从袖中摸出一方月白帕子,没去擦自己的袖口,反倒轻轻按在她腕间:“怎的还像小时候一样,碰着点事就慌。”帕子上绣着的并蒂莲图案蹭过皮肤,带着他身上惯有的皂角香。觅如盯着他指节分明的手,看他将帕子叠成小块压在她手边的梨核旁,忽然想起方才风过时,他发间似乎落了片粉白的蔷薇花瓣,却又在她想张口提醒时,被他抬手抚散了。
竹桌下,不知何时钻来的三花小猫正用爪子拨弄着滚落的梨核,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觅如捡起桌上那半块梨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顺着舌尖漫开,眼角余光瞥见洛君正用竹刀细细刮着梨核上的果肉,阳光透过竹隙在他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连睫毛的影子都落得温柔。她含着梨肉,忽然觉得这满院的蝉鸣与荷香都成了背景,唯有眼前人袖口那片被梨汁沾湿的青竹色,和自己袖上那点素兰色的湿痕,像极了去年冬日里,她偷偷在他窗纸上拓下的那对并蒂莲,正被这江南的暑气,慢慢洇进彼此的岁月里。
竹影在青砖地上筛出碎金,三花小猫忽然竖起尾巴窜向月洞门,惊得廊下挂着的鹦鹉扑棱翅膀,学舌般叫了声“吃茶”。洛君搁下竹刀去捡滚到脚边的梨核,青竹色衣袖滑落时,腕间那道幼时爬树留下的浅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觅如望着那道疤,忽然想起七年前他为护她被野狗追咬,如今疤痕淡得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却总在她看见时泛出细密的疼。
“前几日你说想去寒山寺看银杏,”洛君将梨核丢进竹篓,声音被穿堂而过的风揉得温软,“待秋凉些,我雇辆青布马车陪你去。”他说话时,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竹桌边缘的裂纹——那是去年元夕他俩偷放烟花时,不慎被火星烫出的痕迹。觅如指尖绕着帕子上的并蒂莲流苏,想着寒山寺的银杏叶落在他发间会是何种模样,却听他忽然轻笑:“怎的又走神?莫不是还惦记着方才弄脏的袖口?”
她脸颊微烫,低头去看素兰色衣袖上那片浅湿的印子,梨汁的甜香混着他帕子上的皂角味,竟在布料纤维里洇出几分执拗的缠绵。洛君忽然倾身向前,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方才落了片蔷薇。”他的指尖带着切梨时残留的微凉,擦过皮肤时激起细密的颤栗。觅如猛地抬眼,撞进他盛满笑意的眼底,那里倒映着她素兰色的身影,还有身后开得正盛的一架荼蘼。
远处传来二姐醉梦甜哼着的吴侬小调,夹杂着厨房方向传来的锅铲碰撞声。洛君收回手时,顺手将她面前的青瓷杯往前推了推:“茶要凉了。”觅如捧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底,忽然想起今早去厨房时,看见他偷偷往她的蜜饯罐里多塞了两块桂花糖。竹桌上的梨核被阳光晒得发暖,三花小猫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正用爪子拨弄着洛君脚边的青竹色衣摆,像在拨弄一段被时光浸软的青梅往事。
竹帘被风卷得扬起一角,露出院外那株歪脖子老槐树,去年洛君为她摘槐花时踩断的枝桠,如今已抽出新绿的嫩芽。觅如盯着那片新绿出神,忽觉指尖一凉,原是洛君将半块梨递到她唇边,果肉上还挂着晶莹的汁水,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虹彩。“尝尝,”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核儿都替你剜干净了。”
她张口咬下时,梨汁顺着嘴角滑落,洛君眼疾手快用帕子替她拭去,指腹擦过下唇时,两人都顿了顿。觅如慌忙低头,却见他青竹色的袖口上,那片被梨汁沾湿的痕迹正慢慢晕开,像宣纸上洇开的墨,恰好与她素兰色衣袖上的湿痕遥遥相对。三花小猫跳上竹桌,爪子扒拉着洛君手边的梨核,尾巴却轻轻扫过觅如的手背,痒得她忍不住蜷起手指。
“前儿在书铺见着本《吴地风物志》,”洛君收回手去翻找袖袋,掏出张折成蝴蝶形状的桑皮纸,“里头画着寒山寺的银杏,说是树龄有三百多年了。”纸蝴蝶展开时,边缘用墨线勾勒着细密的叶脉,背面还题了句“待到霜华满树时”,字迹是他惯有的清朗风骨,却在末尾处多了个未干的墨点,像是落笔时指尖微颤。
觅如指尖抚过纸页上的银杏图案,想着他若在树下读书,阳光透过金黄的叶子落在书页上,定比画里还要好看。忽听隔壁院传来八妹醉梦熙练剑的呼喝声,伴着木剑劈砍在木桩上的“砰砰”响,惊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洛君闻言笑道:“你这八姐,怕是把木桩都当成江湖恶人了。”
话音未落,醉梦熙的声音已隔着竹篱飘来:“洛君哥哥!觅如姐姐!晚饭想吃糖醋排骨还是糟熘鱼片?我刚跟厨娘学的!”觅如听得扑哧笑出声,想起今早还见八妹偷偷往剑鞘里塞菜谱,此刻倒像模像样地问起菜色。洛君扬声应道:“随你八姐心意,只是莫要把糖错当成盐了。”
竹桌上的青瓷壶又飘起白雾,觅如望着洛君替她续茶时垂落的睫毛,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夏日漫长而温柔,就像眼前这片被梨汁沾湿的袖口,湿痕终会干透,却在布料纤维里留下了永恒的甜意。三花小猫跳上洛君的膝头,爪子扒拉着他腰间的双鱼玉佩,而他伸手抚着猫背的模样,恰似多年前在巷口替她拾起掉落的发簪,指尖的温柔从未改变。
竹影斜移至洛君膝头时,三花小猫忽然弓起背跳上院墙,惊飞了停在荼蘼架上的白蝶。觅如望着蝶影掠过洛君发顶,忽觉他耳尖比方才又红了些,像被晚霞染透的云。她低头搅着杯中的碧螺春,看茶叶在青瓷杯底旋出细小的漩涡,忽然想起今早替他整理书箱时,在《诗经》夹缝里看见的半片干花——那是去年清明她簪在鬓边的桃花,如今夹在“蒹葭苍苍”那页,花瓣脉络都压得透明。
“你瞧这梨核,”洛君忽然将剔净的梨核递到她眼前,青竹色袖口随着动作滑到小臂,露出腕间那串她编的红绳,“像不像你去年在灵隐寺求的平安锁?”梨核被他刮得光滑如玉,顶端凹陷处果然透着几分锁形轮廓。觅如伸手去接时,指尖与他相触,两人同时缩回手,梨核“嗒”地掉在竹桌上,滚进方才小猫拨弄出的浅痕里。
院外传来二姐醉梦甜唤八妹收剑的声音,夹杂着菜刀剁在砧板上的“笃笃”响。洛君起身去关半开的竹窗,青竹色衣摆在风里扬起,腰间双鱼玉佩相撞发出清响。觅如望着他的背影,见他抬手拂去窗棂上的蛛网,指节在阳光下泛着暖玉般的光,忽然想起上个月他替她抄经时,指尖沾着的墨渍也是这样的颜色。
“明日想去画舫看雨么?”洛君转身时,窗纸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与她的影子交叠成模糊的团,“船家说新采了莲蓬,可做莲子羹。”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她素兰色衣袖上那片干透的梨渍,那里已褪成淡淡的浅痕,却在布料纹理间留下了不易察觉的褶皱,像极了他藏在书箱底的那封未寄出的信,折痕里全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字句。
觅如指尖摩挲着帕子上的并蒂莲刺绣,想着画舫听雨时,雨滴落在荷叶上的声音,会不会像他每次偷偷看她时,心跳的节拍。三花小猫不知何时又溜回竹桌下,爪子正扒拉着洛君掉在地上的梨核,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竹桌上的青瓷壶已不再冒热气,唯有杯底残留的茶渍,在阳光下映出细碎的金光,如同他们打小就着梨香生长的光阴,每个平凡的瞬间都浸着不为人知的甜。
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掠过竹篱,洛君伸手替觅如拂去发间的飞絮时,腕间红绳上她亲手编的结轻轻擦过她耳垂。素兰色衣袖上的梨渍已干成浅痕,却在她抬手捋鬓发时,与他青竹色袖口的湿痕在光影里短暂交叠。三花小猫跳上竹桌,爪子扒拉着洛君新削的梨核小船,忽然“喵”地一声将船推到觅如手边,梨核在木纹里滚出细碎的响。
“昨儿在市集见着卖泥人的,”洛君指尖摩挲着竹桌裂缝,那里还留着去年上元节烟花烫出的焦痕,“有对捏糖人的师傅,给咱们这种青梅竹马的,都捏成咬着同一颗糖梨的模样。”他说话时,目光落在竹桌上两半梨核之间的空隙,像在丈量某种隐秘的距离。觅如捏着帕子上的并蒂莲流苏,想着若真有那样的泥人,定要央求他买一对,藏在妆奁最深处。
远处传来八妹醉梦熙练剑的呼喝,木剑劈空声惊得檐角铜铃乱颤。洛君忽然起身从竹篓里翻出个油纸包,青竹色衣摆扫过桌沿时,双鱼玉佩晃出清泠的光。“方才去前院,见大姐夫托人送了荔枝来,”他将颗剥好的荔枝递到她唇边,果肉晶莹的汁水在阳光下晃出虹彩,“说是福州运来的‘妃子笑’,你尝尝甜不甜。”
荔枝的甜腻混着梨香在舌尖漾开,觅如咬下时,余光瞥见他指尖沾着的荔枝汁,忽然想起今早替他缝补书袋时,在夹层里发现的半片叶脉书签——那是她前年秋日夹在《楚辞》里的,叶脉被他用清漆细细封过,背面还题了句“沅有芷兮澧有兰”,字迹在边缘处微微晕染,像落过泪的痕迹。
竹帘被风掀起的刹那,她看见院外老槐树新抽的嫩芽上落着只红蜻蜓,翅膀透明得像洛君看她时眼底的光。洛君伸手替她拢好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时,两人都听见彼此心跳在蝉鸣里漏了半拍。三花小猫叼着梨核小船跳上院墙,尾巴尖轻轻扫过洛君青竹色的袖角,而他垂落的指尖,正离她素兰色的袖口只有三寸远,像极了江南烟雨中,两座隔江相望的石桥,等着一场恰到好处的潮水,将心事悄悄漫过。
竹桌上的梨核被日头晒得发烫,三花小猫忽然伸出爪子拍向洛君的手腕,青竹色衣袖应声滑落,露出他腕间那串红绳——绳结处还缠着根褪色的素兰色丝线,是去年她替他包扎伤口时不小心勾住的。觅如望着那截丝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袖口的梨渍浅痕,忽然想起今早梳头时,从妆奁里掉出的半块梨形玉佩,那是他十二岁时用攒了三个月的零用钱买的,边角还留着他亲手打磨时磕出的细痕。
“前儿在书铺听人说,”洛君捡起滚到桌角的梨核,用竹刀在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苏州有位老匠人能把梨核雕成宫灯,里头点上蜡烛,光会从镂空的花纹里透出来。”他说话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影,竹刀划过梨核的“沙沙”声混着远处蝉鸣,在午后的庭院里织成张温软的网。觅如凑近去看,见他正刻着半朵并蒂莲,刀锋在梨核表面颤出细小的碎屑,像极了他每次给她写信时,笔尖在宣纸上犹豫的停顿。
忽然一阵穿堂风卷起竹帘,洛君下意识抬手去护桌上的梨核雕件,青竹色衣袖与她的素兰色衣摆霎时交叠在桌沿。觅如闻到他袖间散出的皂角香里混着梨汁的甜,心跳便如檐角铜铃般乱了节拍。恰在此时,八妹醉梦熙扛着木剑闯入院来,白色劲装下摆沾着草屑,显然刚在练武场摔了跤:“洛君哥哥!觅如姐姐!厨房炖了绿豆沙,我给你们端来啦!”
青瓷碗里的绿豆沙冒着丝丝凉气,洛君舀起一勺吹了吹,才递到觅如手边。她低头啜饮时,余光瞥见他正用帕子擦拭竹桌上的梨核碎屑,指腹划过她袖口的位置时,动作忽然顿了顿。三花小猫跳上洛君的膝头,爪子扒拉着他腰间的双鱼玉佩,而他垂眸抚猫的模样,恰似多年前在巷口替她捡风筝时,眼底那片化不开的温柔。
院外老槐树的影子渐渐拉长,将竹桌染成深浅不一的绿。觅如望着洛君腕间那截素兰色丝线在风里轻晃,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夏日悠长而明媚,就像眼前这碗绿豆沙里沉底的蜜,也像他袖口那片被梨汁沾湿的青竹色,纵然时光会将湿痕风干,却在彼此的岁月里,留下了永不褪色的甜。
竹帘外的荼蘼开得正盛,粉白花瓣被风卷进竹桌,恰好落在洛君刻了一半的梨核宫灯上。他放下竹刀去捡花瓣时,青竹色衣袖擦过觅如的素兰色裙角,两人同时听见布料相触的细微声响,像春蚕食叶般挠得心尖发痒。三花小猫蹲在桌角,爪子正拨弄着洛君腰间晃荡的双鱼玉佩,玉坠相撞的清响里,藏着她去年上元节在许愿树下偷听到的心跳。
“你瞧这花瓣,”洛君将沾了梨汁的荼蘼递到她面前,花瓣边缘被汁水浸得透明,“落得倒像你上个月绣的帕子花样。”觅如接过花瓣时,指尖触到他指腹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抄书磨出的痕迹,却在替她攀折桂花时,总显得格外温柔。她盯着花瓣上的梨汁纹路,忽然想起今早替他整理书箱,在《东京梦华录》里夹着的那张笺纸,上面用淡墨描着她低头分梨的侧影,裙角的缠枝莲纹还洇着未干的水渍。
远处传来二姐醉梦甜哼着的《采莲曲》,伴着厨房铜勺搅锅的“叮当”声。洛君忽然起身从井边提来桶新打上来的井水,青竹色衣摆扫过青砖地时,惊飞了停在梨核旁的花蝇。“把袖口浸浸吧,”他将井水舀进青瓷盆,水面映出他微垂的眼睫,“梨渍沾久了难洗。”觅如依言将素兰色袖口浸入水中,冰凉的触感里却混着他掌心的余温,看那片梨渍在水里慢慢淡开,竟与他青竹色袖口的湿痕在盆底形成对称的云影。
“昨儿去码头,见有个卖风车的货郎,”洛君蹲在盆边替她拧袖口,指节在水中泛着粉白,“扎了种并蒂莲的风车,转起来时像两只蝴蝶追着飞。”他说话时,水珠从袖口滴落在青砖上,砸出的小坑里映着他耳尖的红。觅如望着水中自己素兰色的倒影,想着若真有那样的风车,定要央求他买一对,插在窗前的青瓷瓶里,让风把时光都吹成带着梨香的形状。
三花小猫忽然跳进井台旁的水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洛君的裤脚。他笑着去捞猫时,腰间的双鱼玉佩掉进水里,玉坠相撞的清响透过水面传来,竟与觅如此刻的心跳同频。她看着他蹲在井边拧干猫毛的侧影,青竹色的衣衫被水汽洇得深了些,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夏日连光阴都带着水汽,就像眼前这盆浸着袖口的井水,看似平静无波,却在深处藏着彼此交叠的倒影,和那些被梨汁沾湿的、未说出口的岁岁年年。
竹影在青砖上织成密网时,洛君忽然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青竹色衣袖滑落处,腕间红绳上系着的梨核雕件轻轻晃荡——那是他昨夜趁她不注意,用方才刻坏的梨核磨成的小鱼,鱼眼处还嵌着半颗她遗落的珍珠耳坠。觅如盯着小鱼肚腹上刻的“如”字,指尖刚触到温润的梨核,就听他低声道:“前儿在渡口见人用梨核串手链,说是能……”话未说完便被风吹散,少年耳尖的红却顺着脖颈漫进衣领。
三花小猫跳上竹桌,爪子扒拉着油纸包上的桂花糖霜,忽然“喵”地将糖块推到觅如手边。她捏起糖块时,看见洛君袖口那片梨渍已干成浅绿的印子,恰似她去年春日在他扇面上题诗时,不慎滴落的茶渍形状。远处传来八妹醉梦熙练剑的呼喝,木剑劈在木桩上的声响里,夹杂着大姐醉梦香唤人收衣裳的吴语,尾音拖得像檐角垂下的紫藤花串。
“你看这糖霜,”洛君用竹刀挑起糖块上的丝,糖丝在阳光下拉出透明的弧线,“像不像你上次在灵隐寺求的姻缘线?”他说话时,竹刀在糖块上刻出细小的纹路,竟是半朵未完成的素兰。觅如望着他专注的眉眼,想起今早梳妆时,在镜匣里发现的半张笺纸,上面用炭笔描着她分梨时垂落的发簪,簪头的珍珠正对着竹桌上那滩梨汁,像极了他每次看她时,眼底藏着的不落的星辰。
穿堂风忽然卷起竹帘,洛君下意识伸手去护桌上的糖块,青竹色衣袖与她的素兰色襦裙在桌沿交叠成蝶。觅如闻到他袖间混着的梨香与墨味,心跳便如竹筒里的豆子般乱滚。恰在此时,九妹醉梦泠端着青瓷碗跑入院来,粉红色的裙角沾着荷花瓣:“洛君哥哥!觅如姐姐!厨房新做了梨膏,快尝尝呀!”
碗里的梨膏冒着热气,洛君舀起一勺吹了又吹,才递到觅如唇边。她低头啜饮时,余光瞥见他正用帕子擦拭竹桌上的糖霜碎屑,指腹划过她袖口的位置时,特意绕开了那片梨渍——那是方才分梨时,他故意多沾的汁水,想让她袖上的湿痕与自己的永远对称。三花小猫蹲在洛君膝头,爪子轻拍着他腰间的双鱼玉佩,而他垂落的指尖,正离她素兰色的袖口只有半寸远,像极了江南烟雨中,两座即将被潮水漫过的石桥,等着一场名为时光的涨潮,将所有未说的亲昵,都浸成永恒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