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二更的梆子声,醉梦熙摸着那两枚狼牙,忽然想起幼时在狼群里,头狼总把最肥美的肉留给幼崽,而她第一次独自猎到野兔时,也是这样把猎物捧到大风面前,当时他蹲在溪边替她洗去手上的血,说:“阿熙以后会是最厉害的侠女。”此刻她看着少年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眉眼,想说“江湖路远,你若同去,弓箭要多备些羽箭”,出口却成了:“这狼牙太尖了,别把我刀鞘划坏了。”
“不会。”大风立刻接话,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擦过她耳垂时微微发烫,“我用鹿皮把狼牙尖包好了,就像你给我缝箭囊时那样,里子垫了软布。”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醉梦熙能闻到他发间混着的草屑和烟火气,忽然觉得这比山神庙的雨雾、兵器坊的铁腥都要让人安心。
狼肉汤渐渐凉了,荠菜饼也只剩下最后一块。醉梦熙看着大风起身去厨房添汤,藏青短打的背影在灯笼光影里晃了晃,她忽然想起二姐说的“各人有各人的营生”,或许她的江湖不只是刀光剑影,也可以是有人在暮春的夜晚为她温一碗狼肉汤,用笨拙的针脚缝补狐裘,把她的名字刻在刀鞘内侧,像叠衣时相缠的衣袂,将岁月都缝进温柔里。
“快喝吧,”大风端着热汤回来,把陶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喝完我送你回去,夜里路滑。”他说着便拿起桌上的狼牙,用细布仔细擦拭,灯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映出鼻梁挺直的轮廓。醉梦熙低头喝着热汤,忽然觉得这碗里盛的不只是狼肉,还有少年藏在木屐声里的牵挂,像西湖的水,看似平静,底下却流淌着千回百转的温柔。
三更的梆子声隔着院墙传来时,醉梦熙才发觉碗里的狼肉汤已见了底。陶碗边缘的浅痕在灯笼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大风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她看着少年用细布仔细包裹那两枚狼牙,素白棉线在他指间绕出利落的结,忽然想起今早叠衣时,青白劲布在她掌心相缠的模样,此刻那身劲装该静静躺在榆木衣柜里,衣袂间还留着皂角与阳光的味道。
“走了。”大风将狼牙塞进袖袋,顺手拿起门边的竹灯笼,火焰在纸罩里轻轻晃动,映得他藏青短打的肩头染上暖光。两人并肩走出院门时,醉梦熙瞥见他裤脚沾着的泥星——显然是从铁匠铺回来后没顾上换衣,就赶去厨房烙饼了。夜风吹过巷口的槐树,落下几片细碎的花瓣,有片正巧粘在她素白的发带间,大风伸手替她摘下时,指尖擦过她耳后,惊得她像被狼崽舔了鼻尖般猛地缩头。
“怕什么?”少年低笑出声,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拉出两人交缠的影子,“又不是第一次替你摘花瓣。”他说着便晃了晃灯笼,光亮照亮前方窄巷,两侧民居的屋檐下挂着 drying 的草药,散发出混合的草木香气。醉梦熙盯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忽然发现大风的影子总比她的长些,像张开的翅膀护着她,就像他总说“江湖路远,我替你看着身后”。
“下月初三……”她又忍不住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你说,若我赢了比武,真要一个人去闯荡吗?”话音未落,就感觉手腕被轻轻握住,少年的掌心带着铁匠铺的余温,还有方才烙饼时沾上的面粉。大风停下脚步,灯笼光映着他认真的眉眼,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晃着两簇灯芯:“不是一个人。”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跟我爹说了,等你比武完,我就跟你去。地里的活计二宝能接手,弓箭我也备了新的羽箭,比上次射落老鹰的那支还结实。”
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醉梦熙看见月光透过叶隙落在大风发顶,将他额前碎发染成银白色。她想起下午在兵器架旁摸到的刀鞘刻痕,想起狐裘暗袋里那朵歪扭的狼毒花,忽然觉得掌心的麦芽糖早已融化,甜意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她想开口说“江湖多风雨,你不该离了熟悉的田亩”,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的乌木屐……走山路会滑。”
“早备好了。”大风立刻松开手,从袖袋里掏出双新制的鹿皮靴,靴底钉着细密的铜钉,鞋头绣着小巧的狼头纹,针脚虽然粗糙,却和她劲装上的银线绣纹一个方向。“王师傅说这靴子防滑,”他蹲下身,把鹿皮靴往她脚边放,“你试试合不合脚,不合我明早再去改。”灯笼光落在他低垂的脖颈上,露出后颈那颗细小的朱砂痣,醉梦熙忽然想起幼时替他包扎箭伤时,也曾见过这颗痣,那时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笑着说“狼女下手就是稳”。
她看着少年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比对她的鞋码,藏青短打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那是替她修箭杆时被竹刺勾的。夜露渐重,打湿了他的发梢,却浑然不觉。醉梦熙忽然想起母亲林秀琪说的“缘深似狼鬃,相缠自有时”,原来侠女的江湖不只是刀光剑影,也可以是有人为你蹲身系靴带,用鹿皮裹住狼牙的尖锐,把岁月缝进衣袂相缠的日常里。
“回去吧,太晚了。”大风站起身,把鹿皮靴塞进她怀里,自己则提起灯笼往回走,“明早我把狼牙嵌好的短刃送来,顺便给你带新烤的芝麻饼。”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弄里回荡,乌木屐的声响渐渐远去,却在拐角处忽然回头,灯笼高高举起,光亮照亮他含笑的眼:“阿熙,狼女的路,不该是一个人走的。”
醉梦熙抱着鹿皮靴站在原地,直到灯笼光消失在巷口,才低头看见靴底内侧用炭笔写着极小的字——“风随熙行”。夜风拂过她素白的衣袂,青白劲布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动,像极了叠衣时相缠的衣袂,也像少年眼底化不开的温柔。她忽然想起幼时在狼群里奔跑的月夜,那时她以为江湖在远方,而此刻才明白,原来真正的江湖,是有人愿意为你把狼牙磨圆,将木屐换成鹿皮靴,在每一个叠衣的晨昏里,与你衣袂相缠,走尽岁月长街。
夜露凝在巷口的草叶上,映着天边残月的光。醉梦熙抱着鹿皮靴往回走时,素白的裙摆扫过墙角的苔藓,惊起两只蛰伏的蟋蟀。她想起大风蹲身比对鞋码时,后颈那颗朱砂痣在灯笼光下明明灭灭,像极了他替她刻在刀鞘内侧的“熙”字尾勾。靴底的铜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被她掌心的温度焐得渐渐发烫。
醉府的角门虚掩着,门环上挂着二姐醉梦甜留的灯笼,光透过纸罩在地上投出橙黄的圆斑。她推门进去,正撞见九妹醉梦泠抱着个鱼形抱枕从回廊跑过,粉红色的纱裙拖在地上,像条跃出水面的锦鲤。“八姐!”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方才大风哥走时,把这东西搁在你兵器架上了,还说让你明早别赖床练刀!”
醉梦熙接过油纸包,触手微沉,打开见是对新打制的狼头短刃。乌木刀鞘上嵌着的狼牙果然端正了,刃柄缠着的雪白刀穗里混着几根藏青色的线,细看竟是大风直裰上的布丝。她想起他说“用鹿皮把狼牙尖包好”,此刻摸去果然触感柔软,刀鞘内侧的“风”“熙”二字被人用蜡仔细填过,在月光下显出浅浅的凹痕。
“还愣着做什么?”三姐醉梦艾的声音从葡萄架下传来,绿色的襦裙半隐在叶影里,手里抱着匹刚裁好的湖蓝绸缎,“方才你走后,爹把你的刀谱又抄了份副本,说怕你闯荡江湖时弄丢了。”她走近时,醉梦熙看见她裙角沾着的丝线——那是给恋人苏晚凝绣的兔纹荷包,针脚细密得像兔毛。
正说着,母亲林秀琪端着莲子羹从厨房出来,花白的发丝在鬓边晃了晃:“阿熙,快把短刃收好了,明早娘给你炖了牛骨汤,好让你练刀有力气。”青瓷碗里的莲子炖得软糯,汤面上漂着几片鲜绿的荷叶,醉梦熙忽然想起幼时生病,母亲也是这样端着汤坐在她床边,说“狼女的骨头要像狼牙一样硬”。
她抱着短刃回到房间,榆木衣柜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打开柜门,雪白狐裘与青白劲装静静相依,衣袂在夜风里轻轻相触。她将短刃放在劲装之上,刀鞘的乌木色与布料的青白相映,倒像是大风藏青直裰与她素白衣衫的缩影。指尖划过狐裘暗袋的狼毒花,忽然摸到袋底有个硬物,掏出一看竟是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上面用红漆画着只歪头狼——那是大风七岁时在溪边捡的,说要给她做镇纸。
窗外传来四更的梆子声,醉梦熙吹熄烛火,却睡不着。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兵器架上,新嵌的狼牙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她想起大风说“狼女的路不该一个人走”,想起他掌心的茧子与藏青袖口的毛边,忽然觉得这江湖似乎不再是幼时想象中那般孤勇——那里有山有河,有需要匡扶的正义,也有个人愿意为她背着弓箭,用鹿皮靴踏平荆棘,把每一个叠衣的清晨都缝进相缠的衣袂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终于合眼睡去。梦里是暮春的西湖,她穿着青白劲装舞刀,大风站在岸边拉弓,箭羽破空时惊起一群白鹭。而她的刀穗与他的箭羽,在风里轻轻相缠,如同少年刻在刀鞘上的名字,如同母亲炖在汤里的温柔,如同这平凡岁月里,狼女与少年相携走过的每一步晨光与暮色。
院门“吱呀”一声响时,醉梦熙猛地惊醒。透过窗纸,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藏青身影站在廊下,手里提着食盒,乌木屐上沾着新鲜的晨露。她听见他轻叩廊柱,声音带着清晨的湿润:“阿熙,芝麻饼和牛骨汤来了,吃完该练刀了——你的新靴子,我替你搁在廊下晒着呢。”
晨风吹起素纱软帘,醉梦熙起身走向窗边,素白的衣袂拂过榆木衣柜。柜门缝隙里,青白劲装的衣袂与短刃的刀穗,正随着她的心跳,在初升的日光里,轻轻相缠。
晨曦漫过西湖的柳梢时,醉梦熙已换上青白劲装站在廊下。新制的鹿皮靴踩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靴底的铜钉嵌着几粒晨露,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伸手去取兵器架上的短刃,指尖刚触到乌木刀鞘,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木屐声,带着小跑的急切。
“阿熙,等等!”大风喘着气跑来,藏青直裰的前襟沾着面粉,显然是从厨房直接过来的。他手里捧着个粗陶碗,碗里是刚出锅的芝麻饼,热气氤氲中还能看见饼面上撒着的碎核桃——那是她最爱的馅料。“快吃,”少年把碗往她手里塞,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饱满的额角,“我娘说狼女练刀前得垫垫肚子,不然使刀时手抖。”
醉梦熙盯着碗里金黄的芝麻饼,饼边烤得微焦,正是大风惯用的火候。她想起昨夜他在灯下替她嵌狼牙时,指尖被烙铁烫出的红印,此刻大概还隐在袖口里。“啰嗦。”她嘟囔着,却忍不住拿起一块,芝麻的香气混着麻油味在舌尖漾开,比平日里母亲做的更酥脆些。
大风蹲下身替她系紧靴带,素白的靴绳在他指间绕出利落的结。醉梦熙看见他后颈的朱砂痣在晨光里格外清晰,忽然想起幼时他替她挡下猎户的箭,也是这样低着头,后颈的皮肤被血染红。“下月初三……”她忽然开口,声音被芝麻饼的碎屑弄得有些含糊,“你说,要是我在比武中伤了人,会不会被官府抓起来?”
少年系绳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加快了手上的力道:“不会。”他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映着她素白的衣角和身后初绽的蔷薇,“王师傅说了,那对短刃的刃口他特意磨得钝了些,只会让人疼,不会见血。再说……”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会在台下看着,若有哪个不长眼的使阴招,我的箭可不认人。”
晨风吹过廊下的葡萄藤,将一串未成熟的绿葡萄吹得轻轻晃动。醉梦熙看见大风袖口露出的红印,果然是昨夜烫的。她想伸手去碰,指尖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拿起陶碗里最后一块芝麻饼,硬邦邦地塞到他嘴边:“尝尝,看有没有烤焦。”
大风张口咬下,故意夸张地眯起眼:“嗯,比我烙的还香,看来阿熙以后闯荡江湖,也能靠卖芝麻饼糊口。”他说着便笑起来,梨涡在颊边旋出个浅浅的坑,嘴角沾着几粒芝麻。醉梦熙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二姐说的“各人有各人的营生”,或许她的营生是舞刀弄枪,而他的营生,就是在她舞刀时,替她看着身后的风与月。
“对了,”大风咽下饼,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我替你向七姐要的狐尾毛,她说缝在箭囊里能辟邪。”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缕银白的狐尾毛,柔软得像月光。醉梦熙想起七姐醉梦紫常说“江湖多邪祟,狐毛最能护人”,此刻看着这几缕毛,忽然觉得就算真的遇到邪祟,有大风在身边,也没什么好怕的。
远处传来父亲醉合德开蒙的读书声,夹杂着大姐醉梦香练剑时衣袂破风的声响。醉梦熙将狐尾毛塞进短刃的刀穗里,银白与雪白相缠,倒像是她与大风的影子。她看着少年蹲在地上收拾陶碗,藏青直裰的下摆扫过廊下的青苔,忽然想起母亲说的“缘深似狼鬃,相缠自有时”,原来这相缠的,不只是叠衣时的衣袂,更是岁月里彼此交付的温柔与牵挂。
“该去练刀了。”大风站起身,替她将短刃佩在腰间,狼牙坠子与刀鞘上的狼牙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拿起墙角的弓箭,弓弦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箭囊上还沾着昨夜替她嵌狼牙时落下的火星子。两人并肩走向演武场时,醉梦熙忽然觉得,这江湖路纵然遥远,只要身边有这个总爱晃着木屐、替她烤芝麻饼的少年,就算前路有风霜刀剑,也都成了可以相缠的衣袂,温柔了每一个平凡的晨昏。
演武场上,她舞刀的身影与他拉弓的姿态在晨光里交叠。青白劲装的衣袂与藏青直裰的下摆,在风里轻轻相缠,如同刀鞘内侧那两个交缠的名字,如同少年眼底化不开的星光,将这盛世江南的寻常日子,都酿成了狼女与少年相携同行的,最平凡也最动人的江湖。
演武场的青石板上落着昨夜的露水,醉梦熙挥刀时带起的风拂过廊下的风铃,叮咚声混着大风拉弓的弦鸣,在晨光里织成细密的网。她使的是新嵌狼牙的短刃,乌木刀鞘随着腾挪翻转轻撞腰间的狼牙坠子,发出细碎的脆响,倒像是少年藏在袖口的笑意,总在她以为忽略时忽然冒出来。
“注意下盘!”大风的声音从箭靶后传来,弓弦震颤的余波惊飞了檐下的燕子。醉梦熙收刀转身,见他正蹲在地上调整箭羽,藏青直裰的后摆扫过沾着草屑的石板,露出脚踝处新绑的护腕——那是用她练刀磨破的旧布改的,边缘还留着她缝补时歪扭的针脚。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山神庙,他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用撕下的衣襟替她包扎刀伤,说“狼女的血该洒在江湖,不该流在破庙”。
“啰嗦。”她嘟囔着踢起脚边的石子,却故意往他方向偏了偏。石子擦着箭靶飞过,惊得大风抬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映着她素白的身影和刀穗上飘动的狐尾毛。他放下弓箭走过来,指尖蹭过她刀鞘上的狼牙,忽然说:“昨儿夜里我梦见你比武了,使的是双刀,像两匹狼在月下追着风跑。”
醉梦熙的心猛地一跳,想起昨夜灯下翻看的刀谱,最后一页不知何时被人画了幅小像——穿青白劲装的少女双刀交缠,旁边站着个拉弓的少年,脚下踩着的正是西湖的月影。她当时以为是九妹醉梦泠的恶作剧,此刻看着大风耳尖泛起的红,忽然明白那笨拙的笔触出自谁手。“梦见我赢了?”她故意挑眉,刀锋斜指地面,刃光映出少年含笑的眼。
“没赢,”大风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柳絮,指尖擦过她耳垂时微微发烫,“你把对手的兵器打飞了,却停下来帮他捡刀,结果被裁判罚了分。”他说着便笑起来,梨涡在颊边旋出个浅浅的坑,“我说阿熙,江湖上哪有侠女帮对手捡兵器的?”
晨阳渐渐升高,晒得葡萄架的影子缩成一团。醉梦熙收刀入鞘,青白劲装的袖口被汗水浸得微透,露出腕间那两道浅淡的箭疤。她想起方才舞刀时,短刃忽然变得格外顺手,原来大风在刀鞘内侧垫了层软木,能让她握刀时更稳——就像他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替她把路铺平。
“中午吃什么?”她忽然转移话题,目光落在远处厨房飘出的炊烟上。大姐醉梦香的黄色身影正掠过月洞门,手里提着刚买的桑蚕,豹纹锦裙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二姐醉梦甜的橙色裙摆则在井台边晃动,大概又在给恋人燕子严泡解暑的荷叶茶。
“我娘炖了莲藕汤,”大风说着便去拿她放在石凳上的陶碗,“还蒸了你爱吃的荷叶鸡,说给你补补力气。对了,三姐让你练完刀去账房一趟,说绸缎庄新到了批雪白的棉麻,适合做夏装。”他捧着碗走向厨房,藏青直裰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肩上落着片柳絮,却浑然不觉。
醉梦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母亲林秀琪说的“过日子就像叠衣服,衣袂相缠才暖”。她曾以为侠女的日子该是刀光剑影的孤勇,却没想过会有个人,愿意替她烤芝麻饼、嵌狼牙、画刀谱小像,把她的每一个平凡日子都缝进相缠的衣袂里。
“喂!”她忽然开口,声音在演武场上回荡,“下月初三……结束后,我们去后山看狼崽吧?”
大风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过身时,阳光正落在他眉梢,将睫毛染成金色。他看着那个穿素白劲装的少女,她站在晨光里,刀穗上的狐尾毛轻轻晃动,像极了他梦里月下追着风跑的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好,带上你没吃完的鹿肉干,再给狼崽们取个像你一样厉害的名字。”
风又起时,醉梦熙握紧了腰间的短刃,乌木刀鞘上的狼牙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她看见大风朝她走来,手里的陶碗盛着新打的井水,水面映着两人交缠的影子。远处西湖的画舫传来琵琶声,惊起一群白鹭,而她的青白劲装与他的藏青直裰,在风里轻轻相缠,如同这盛世江南里,狼女与少年相携走过的,每一个叠衣、练刀、看狼崽的,平凡却温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