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当空,倾一碗仙露琼浆,照竹林翠影,墨绿滴落。
一双灵巧的肉爪窸窸窣窣地踏过铺满了落叶的软土地,它已经顶顶小心了,可还是有些跌撞。
那脆干的叶遭它一踩,便又碎了夜的静谧。
少年抱着臂,正倚着竹木打着瞌睡,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一身冷汗岑岑。蓬松发间冒出一对赤红狐耳,耳尖略略颤着,辨着四周声响。
“什么人?”少年的声音因刚睡醒还有些沙哑,他并不相信刚刚那一声声脆响是偶然,站直了身,厉声,“出来。不然有你苦头吃。”
他这话落地,咧了唇,露出尖牙来,是威胁的姿态。
而林中的幼兽听了他这威胁,更不敢冒头,低低地呜咽着,抖着软趴趴的身子伏趴下来。
它这呜咽声最难抑住,能做的只是一点点碎了咽回去。
幼兽本就长得小,这一趴卧,更是在昏夜林中难辨得。只可惜它一身皮毛雪白,那守夜少年回身环顾半晌,只是一逡巡,便在月色下将这团浑圆白嫩的小东西寻见,用一只手掌托了起来。
少年捻着它软趴趴的小爪子,当下是松了口气的。
守夜中出了大事故,哪怕他年纪轻,也是要挨不小的罚的。
他们狐族大祭司好不容易回青丘休整一时日,出关日子也到了。这节骨眼,每只狐妖都不想出岔子。
小崽子被捏着爪子,很疑惑地抬头。
“不像小狐狸,也不是猫……”明黎喃喃,“哪族的崽子往青丘丢?你爹娘心真大。”
“听得懂么?”少年垂着乌黑的眼,冷冷试探着,“这么小的崽子,给小狐狸们炖汤肯定鲜。到时候我要去分上一蛊。”
他不出意料地,看着这幼兽崽子在他手心里抖上一抖。
嚯。还是个开了灵智的小妖崽。
这小妖崽子在他手心里暖烘烘的,带着幼崽更高的体温。对于明黎来说,这显然是个烫手山芋,他一下子放也不是揣着也不是,已经开始琢磨待会塞给哪个倒霉狐狸了。
少年面无表情地思考着,因此显得脸上的表情更阴森了。
他将小白猫一样的崽子往衣襟里一塞,嘱托着:“安分点,不吃你。”
他衣襟里的小崽子,抖抖簌簌地把下巴搭在他的领口,睁着浑圆的眼往外瞧。
这个倒霉崽子——歧白,被他一番折腾还有些头晕目眩,但好在他的这个幼崽身体还算康健,没有什么饥渴寒暖的迫切渴求,精神头还算足。
他尚且有些混沌的脑瓜子汲取着少年所说的言语,似乎搞清楚了一些,但又什么也没弄明白。
歧白看了看爪子,心下长舒一口气。
他有些心大,只将关键的句子摘了出来,得出他的结论:他是个妖怪,不是野兽。
总归不是要当一辈子小动物,歧白也就安心了不少。甚至舒舒服服地调了个位置,险些趴着合上了眼。
他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的时候,少年提着他的后颈皮,把它塞到了另一双手里。
“明黎……这是?”
少年,也就是明黎,已经把耳朵缩了回去。他今夜要一站到天明,精神还有,但腿上已经有些酸疼了。明黎俊秀的眉眼皱得很紧:“地上捡的,夜里有些寒,他好像快要冻死了,你把它带回去。”
明晓把软趴趴的小东西捧在手心,他有些真怕歧白被冻死了,大狐狸尾巴从腰后绕前,盖在歧白身上,道:“它怎么进的青丘?结界破了?”
明黎只是找个借口甩掉这个烫手山芋,掌心空了,也松口气,感觉肩上的重担变轻羽,风一阵就吹走了。
竹林幽绿,浓翠欲滴。皓月罩下来的影,将几人围拢住。
——青丘的地界,有曾经的大妖布下过结界,几乎是绝对安全的。因而虽是夜深,两只年幼的狐妖也还算是放松,不太惧怕。
歧白没睡着,暖融融的狐尾盖身,似是一团赤色的焰,但并不灼人。他还有些困,眼皮粘连着睁不开,半梦半醒间听着这俩人继续讲。
他很努力地竖起一只耳朵,生怕错过什么信息。
明黎还是冷冷淡淡地:“不清楚。你到时候给大祭司看看他。我看过了,是小公崽,好像勉强足月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是太弱了,结界把它当没灵智的小动物放进来了。”
——谁是没有灵智的小动物?歧白心底忿忿一下,也抗议地发出了幼兽的一声尖细的抗议。
随即被明晓捏住了嘴。他说:“嘘,安分些。”
明晓哼了一声,作为对明黎这段话的回应。
他确实对这闯来的不速之客有些好奇,但也没忘记自己来这趟的目的。可靠的兄长把带来的夜宵盒子放在明黎脚边,小声地:“你偷偷吃,别让明伯那群小子看见了,又要回去参你一本。”
夜宵都是些冷糕点,青丘避世太久,也没地儿去寻珍馐。唯一擅长厨艺,年轻时去过人间的老狐狸,这个点儿早就睡了,哪儿还有热烫的夜宵吃?
“随便他们。”明黎这样回应。他这话有几分赌气的成分,素来与他们不对付的明黎,可不想靠避让来度日。
明晓也知道弟弟什么德行,懒得管他,抱着歧白就往聚居地走。
幼崽在他掌心抖得很厉害。哪怕被赤尾盖住,还是不知因为冷、还是怕,而偷偷地在发抖。
明晓怕出意外,走得很快。他在路上果真看见了明伯一帮人,不过他们正在边巡夜边聊着天,没多分给他眼神。
只不过走远了,明晓还是听见他们在笑着调侃“那个红狐狸又把自己的尾巴露出来显摆”了。语气轻蔑,说的很大声,分明是故意给他听的。
他有些不高兴,但也只是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