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伟立当即跪拜:“王。”
御书房的门,很高大。
灌入的夏风,混了春木花香与女人的胭脂粉香,绕着宫柱直上琉璃瓦,沁香又妖妖。
黄纱煽动,一身素白的荔公公,盘腿正坐在书案侧,理着地上的折子。
崔伟立看见了王,也注意到了荔。
“我召人备了两菜一汤,你先在一旁吃了,再与我说一说正事。”苏霁温和道,言语间都是妥帖地安置。
崔伟立无二话,立马拜谢,低着头去了侧殿。
这顿饭……
崔伟立拿起筷子,捧着白米饭,嘴里仔细咀嚼,心里愈加不上不下。
正殿,苏霁横卧软榻之上,姿态轻松,眼神看似落在书卷,实则偏着余角,肆意在荔的腰上。
“你的腰伤,可有好一些?”食指漫不经心地翻开一页,苏霁问。
荔将折子都已经摞好,也应着他回答:“王,奴才已经恢复好了,送来的膏药还有剩余,暂且被奴才收了起来。”
那些都是名贵珍稀药材所制,荔舍不得浪费。
“哦。”苏霁放下书卷,视线定在荔的脸上,“难怪看你这几日的脸色,都好了起来。”
荔没作声,只莞尔一笑,躬身往侧殿去伺候崔伟立。
整个御书房就他一个奴才,他自是要顾好两边。
而崔伟立,饭吃了大半,菜肴没怎么动。
荔一来,率先拿了一只碗心绿彩双圈内饰有红色云头纹的瓷碗,给他盛了一碗羹汤。
这可是宫里,王御用。
崔伟立放下了自己的碗,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羹汤。
“崔大人,辛苦了。”荔摆上笑容。
“有劳荔公公了。”崔伟立生疏又客气道。
他们上一次交流并不是那么愉快,荔笑中带刀,刀刀见血的表情,崔伟立极为深刻。
荔也不做多,点到即止,等着崔伟立吃完了饭,喝完了羹汤,就召人撤了去。
“王,在内殿等崔大人。”荔将一方热帕递给崔伟立,“有要事商议。”
崔伟立先擦了嘴,一听这话,脸色微异。
他在掌心,摊开热帕,揩拭了脸,再不紧不慢擦了手。
直到热帕散了温度,崔伟立才将热帕归还荔,正一正衣襟,往内殿走去。
内殿内,早有准备地放了一张方桌,和一张椅。
方桌之上,是一道写好了的折子,被打开呈着,一支笔静默。
“王。”崔伟立行礼。
“坐。”苏霁指了指位置,笑容和蔼,“我还记得第一次来你府,拜见你父亲,那时的雪很大,穿过堂庭,你正跪着受先生的训。那年,你7岁,我6岁…”
崔伟立点着头,思路却没有跟着苏霁走,眼睛悄无声息地落在折子上。
初看折子,崔伟立只觉得双目眩目,太阳穴一突一突。而待他看完,后脊已是冷汗津津,脑子浑噩。
“…转眼,你已成家,儿女成双,我也是……”苏霁坐在位上,一双眼轻瞟着,言语散漫,状似无意闲聊。
荔公公将一盏热茶,轻放在桌一侧,低语:“崔大人,请用。”
崔伟立深深看了眼荔公公,低垂着脑袋的他,却不敢随意端起这盏茶。
一想到这顿饭,这张桌,这折子,这盏茶,无一不是在客气地‘请君入瓮’。可一旦一入瓮,整个崔氏宗族,遗臭万年…!!
崔伟立抬眼,看着笑容和煦年轻的帝王——苏霁。只觉得他温和的笑容,优雅的仪态下,藏匿着一条吐着猩红舌头的蛇。
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王…”崔伟立颤着声音,低吟了一声。
苏霁抬手,承接过荔公公递来的一盏金镶玉永华杯,浅笑不饮,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望向崔伟立。
“崔大人,这是上等的龙井茶,第一茬底下的人应该是先送去了你的内府。你尝一尝是否与你在府内喝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