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路上遇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怕扰了王,便差奴才顺道,将娘娘亲手做的羹汤带来。”荔打了一碗羹汤,捧着绕过了屏风。
热气腾腾的一碗,甜味浓郁。
苏霁批阅写字力道不减,语气淡淡:“那倒是顺路了。”
放置好羹汤,半跪而下,自然而然地整理起折子,荔出奇的安静。
一本折子批完,苏霁随手一抛,侧目而视冷哼一声。
“怎么?出门没碰见林公公?”
“回王,碰着了。”荔整理的动作不慢,却始终未抬头。
苏霁最烦荔心里头压着事,嘴就闭着。
他一烦,直接将手中的笔往荔身上一扔,冷冷道:“英美国派了白?大将军护送着昭和公主来了。”
“是。”不亢不卑,荔将笔拿起,重新搁置在桌上。
苏霁见自己没说对,端起羹汤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放下:“太甜。”
面不改色,荔起身,将羹汤端了下去。
苏霁的眼神,随着荔走,当他回身再跪之际,似乎是二人的对峙拉锯到了一个极点。
苏霁叹了口气,成了泄点。
“王。”荔抬起头,温和地看着眼露无奈与疲惫的苏霁,“朝堂之上,将御史大夫架出去,实在不妥。”
“知道了。”苏霁本就烦,现在更烦了。
“王,那名道士所制的药,另有其人,现还在核实中。林游大人在调研过程中,发现百姓将自家良田投献有权势的大户。而赋役征派的都是贫家小户…”
“哦?”苏霁眼神骤冷。
“还发现淮南富饶之地,大多都是官绅世家众多,这些人还想尽办法兼并土地……而他们与位高权重又或皇亲国戚通过联姻,师承,讲学等方式,并入宗族,牵一发而动全身……”
荔仔细地讲着,生怕疏漏了自己总结的内容。
一字不漏听完的苏霁,当下明了。
原来,荔一直闷闷不乐,竟是为未这些事儿……
苏霁视线落在荔忧心忡忡的脸上,因自己找到了他今日安静的缘故而有一点高兴。
“荔,晟梁你见到了吗?”苏霁眼神一挑,隐隐有光,“他本叫牛牛,我赐了名字,便是换了一生。”
意有所指,话有所语。
荔心头一震,再抬头之时,眼里已有几分清澈与欢喜:“王,贵为伯乐。”
是啊。
他是苏霁,亦是千古难逢的明君。
“荔,这几年,我们做的哪一件哪一桩不是力破万难,力排众议?不过是宗族而已。”苏霁眯起眼,指尖在桌上有意无意敲着,一字一句,重如万钧。
荔听得茅塞顿开,心口明朗后,眼神恢复了光。
拿捏着荔的情绪,苏霁的笑容也浮了上来:“荔,比起那些。我时常庆幸的是,你是我奴才。我时常也苦恼,你怎么就是我的奴才。”
这话,似贬带褒,阴阳不分。
荔只将自己的头低了下去,肩伏地:“王,晟梁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奴才会命人照拂着的。”自己的心思,被荔洞悉得明白,苏霁十分满意。
“荔,这宫里多少宫女慕着你?”眼波流转,苏霁将正事一搁,开始往荔身上找趣味。
“奴才不知。”荔诚恳道,“奴才回府,大多都在忙于内阁情机处送进来的情报里,无暇顾及其他。”
苏霁挑眉:“哦?是我让你忙了?”
“奴才不敢。”荔的额头贴着地砖,“王赐了官职进了内阁的几位大臣,还在熟悉中。待熟悉接管后,奴才会有空余。”
苏霁拿起一个折子,心不在焉翻开:“空了做什么?”
“王,选妃的日子快要到了。昭和公主进宫,英美国的意图甚是明显,暂不知社国会怎么做,吴国又会送来哪一位公主…”
荔,很忙。
忙到,根本没空操心自己的事。
忙到,宫里宫外,苏霁的私事公事,都在上心惦念。
苏霁不免斜眼看他,语调怪气:“真是有劳荔公公还要为王把关了。”
“王,社国因姜太后,已有指责之意,这次怕是……”荔再说。
自‘候暮之乱’,他们还未正式谈过这件事……
手中的折子,砸在荔的额头上,苏霁面色一沉,站起了身:“荔,你犯不着拐弯怪我逼姜太后一把,她若是真心待我,将我视如己出,就不会摆下鸿门宴,还想着补一剑。”
荔不吭声,只将头贴地。心里却明白,苏霁重情,在乎这位照看着他长大的养母,不然不会发火。
“是,是我给她送了信儿。”情绪上头,苏霁语气不免激烈,指着地上的荔,“从她决定毒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了母亲。”
吴王死状的信儿,是苏霁差人送了进去。这才导致被软禁的姜太后死意已决,吃食滴水不进。
荔抬起了发红的额头,眼中关切浓重,薄唇一启:“王。”
他想安抚苏霁。
姜太后本质不差,待苏霁还算有几分薄情。当年垂帘听政之时,也未想过掌权。直到她的亲生吴王长大,被身在祖国的娘家挑起野心。
身不由己的姜太后,架不住吴王软磨硬泡,这才糊涂,成了一枚棋子。而那时,苏霁羽翼未满,为稳住吴王与姜太后背后蠢蠢欲动的势力,也是将姜太后故意架在高位上……
荔那一声叫唤,低低中带着示弱乞求的声调。
似是被触动,苏霁眼眶一红,本抓在手里接而要摔出的折子,被他气恼地抛在了一侧。
伏跪在地的荔,缓缓抬起眼。
一双水汪乌黑清澈的凤眼,配上冷白皮的肤色,我见犹怜。
见状,苏霁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泄了气,又缓缓坐了下去。
“荔,她刺了你一剑,我要她,死。”
瘫软坐着的苏霁轻摇头,露出苦笑,语气与眼神却是透着死绝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