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才停的雨,在不知哪段溜走的时间指缝中,重续昨夜的绵长。
荔提笔,不紧不慢审阅送进内阁情机处的一份份密报,一字不漏听着殿前公公的汇报,眉头越皱越紧。
“……还不等那御史大夫发作,王就像是早早些准备好了似的,差人将御史大夫强制抬回了府,还给他随了六个御医……”
“御史大夫被抬了出去,他带的学子都慌了神…各个噤声,哪里敢言语……”
搁笔,荔抬目,专神注视着底下跪着汇报着正起劲儿的殿前公公。
“……王虽然没明说,却是那个意思……”容公公回忆起朝堂之上帝王龙威,压不住嘴角,“群臣立马就有附和的…这可是帝王啊,自古帝王做事,哪里有不成的……”
缓缓将密报封好,荔眉目不展:“有劳容公公了…”
“荔公公,您的事哪里有麻烦不麻烦的。倒是御史大夫还未看得明白…每一回下朝之后,那些大臣三三两两走在一起,都有商讨。大家伙儿的心里都明镜似儿的…”
朝着门外看了眼,荔露出敷衍的笑容:“容公公,这会儿王应该下了朝,正在用着午膳。我收拾收拾,等下去伺候着…”
“好的嘞,荔公公,我先行告退。”识趣的容公公,立马磕头,躬身离开。
宫中,自内阁情机处的成立,荔既是内阁大总管,也是太监总管。
一时间,宫中风吹草动,事无巨细,掌事的太监与宫女,都巴望着能与荔公公说上一两句……
小鱼子候在门口边儿,见着容公公离去,这才进了屋内。
“荔公公,殿前公公这还是头一回,我见着他说得仔细哩…”小鱼子扬着得意的眉目,“正东宫的宫女早上也来了一趟,说是静妃想缩减寝宫的用度,想问问荔公公您的意思。”
“小鱼子。”荔视线落在小鱼子身上。
看着他小小年纪,已是将察言观色,人情世故琢磨得如鱼得水,眼露几许欣慰。
“哎,荔公公,可有什么吩咐?”小鱼子抬首,一脸诚恳。
“你做得很好,却也要小心。“荔语重心长,意味深远,“我府内,一举一动都被人盯住。现在他们看似都在以我们马首是瞻,若是一日我做不好,树倒猢狲散。”
小鱼子听得真切也明白,连连点头:“奴才记住了。”
时常谨记,时刻交代。
谨小慎微的荔,心头压着一桩桩事儿,郁郁不得解,看了一眼还在绵长软软的雨,目光沉沉:“哎……”
午后。
随着湿漉的靴子,踏进御书房,来者膝盖重重折在地毯上。
本就睡眠极浅,倚在龙椅的苏霁,缓缓睁开了眼。
“王。英美国派了三支军队,护送着昭和公主。随行的还有白?大将军…现任已到了空谷关口,是否放行?”
昭和公主,英美国第一美人。
白?大将军,英美国第一大将军,战功赫赫。
空谷关口,正是英美国与大梁国交界处的边塞之地,进入空谷关口了,也算正式地进入了大梁国。
八百里加急而来的使者,粗布衣襟上附着灰扑尘土,发丝之间细雨汇成了一串。他低头跪在地上,面上健康的麦色皮肤,足以见他的年轻。
“辛苦了。”苏霁眼波一动,略有心疼。
加急使者,无不是精挑细选,年轻又健硕的少年郎。也只有他们的体格体魄,才能吃得消八百里的翻山越岭,长途跋涉。
使者被关切的三个字,心头一热,将头伏低。
“抬起头来。”苏霁淡淡道。
使者年轻,常年在外驻守,未受到太多规矩的教化,说抬头就抬头。
一双朴实湿漉又真挚的眼,透着一股儿纯真与憨气,直对上苏霁。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朝气蓬勃,也使苏霁眼睛一亮。
“你叫什么?”苏霁打起了精神。
“回王,我妈叫我牛牛。”牛牛憨实一笑,紧接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苏霁被这称呼乐得一笑,随即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二字:“晟梁,以后你就叫这个可好?我大梁国正是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为我大梁开阔疆土!”
王,赐名,无上殊荣。
更别说这样寄托了寓意的。
“是,王!”使者心口一燃,双目一热,磕头跪谢。
苏霁坐直身子,斜眼睥向在一侧的林公公:“先将人带下去,好好休息吧。”
林公公立刻上前,将使者带了出去。
同步,苏霁提笔,写下‘准’,并在这个字上,盖下了皇印。
灰白的天。
朱红色的宫墙。
金黄色的琉璃瓦。
一身白色锦服的荔,朝着御书房,低头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