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鲸落,万物生。
一场政变的落幕,亦是一次翻开新篇章的机遇。
第二日。
帝王以休身为由,暂不上朝,且将朝中诸事大小,交由九卿与内阁情机处。
不出一周。
内阁情机处将一份数百位官员的背调,送进了帝王的书房。
紧接着,帝王亲笔判下,对数十位暗结珠胎,内外勾结的官员的处置。
内阁情机处越过三公的批准,闪电行事,短短一日,数十位涉事官员被查抄空了家。
于是,政变中那一股为人所猜测的神秘势力也显露了真身——一批由太监为主的死士。
他们在政变中,杀伐果决。现在,成为内阁情机处对外,悬在朝廷大臣脖颈上的一把刀子。
一时间,朝中朝外,人人惶惶。
又因三公中,丞相与御史大夫辅佐三代,年事已高,告病早已半年之久。
加之此次‘政变’,二人名下多位提携之人都有涉及……
夏日将近,宫中御医往来丞相与御史大夫的府邸,愈加勤勉。
这可忙坏了太尉。
他夹在新设立的内阁情机处,揣摩着这一周帝王苏霁的做法,应付着九卿以他的马首是瞻,左也不是,右也不对。
————
凉亭。
薄湖。
巴掌大的荷叶,舒展于平镜之上,孕着支支傲立独秀,包藏着烂漫躁动的粉靡。
一大块素白洁净的貂皮,一角垂地,一角挂在苏霁身上。
苏霁消瘦的脸上,一双黯沉沉的眸子,从远湖移至一身白锦华服的荔身上,叫人辨不出喜怒哀乐。
他抬手。
在一侧的荔,默不作声就将温热好的药,躬身,双手捧上。
“疼?”苏霁注意到了荔躬身时,龇翘的嘴角。
荔抿嘴一笑:“王,这才几日,奴才好不了。”
“呵。”苏霁轻蔑一笑,双指夹着黄色莲口浅瓷碗,昂头,一饮而尽。
不知是药苦着了还是怎么的,苏霁眉头一皱,下一秒就将瓷碗,“砰~”,扔到了地上。
举手投足,帝王的喜怒无常,皆在细节。
“我看你好得很。”
一句话,自荔的头顶落下,褒贬不明,阴阳怪气。
听闻,荔默声喟叹,心上早是见怪不怪。
做奴才的,就要有奴才的认知与审时度势,以及能屈能伸的延展度。
荔弯下身子,捡来碗,腰间透出血红,面色再是白皙一度。
他为掩住惨白的气色,擦了女人的胭脂,现在都白瞎了功夫。
“官窑中,皇家瓷最上乘,一千盏才能烧出一只完美的品相来。摔了,可惜。”荔垂眸。
腰间贯穿的伤,第二日荔就能在跟前,鞍前马后。
虽为公公,断了命根子,却拥有着令寻常锻炼的男子,都羡慕健硕又上乘比例的身子骨……苏霁又偏知晓,这副好身板子都是荔这些年里,为了替他挨板子受责罚,不得不锤出来的!
这让常年喝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百多日都躺卧的苏霁,一肚子愤懑难抒的气。
“怎得?”苏霁闭目,没个好口气。
荔手指抚着瓷碗的缺口,举目正对苏霁,满目满眶直白地心疼:“都是王的银子。”
我的银子,我不心疼,犯得着他来?
苏霁正要发作,触上荔那一双盈盈水眸,正如蓄势待发的一拳打在了棉花,烟消云散。
“……”苏霁。
也罢。
谁让他伺候得不出差错……
荔往他跟前近了半步,躬身,又因腰间的疼,连着心口,疼得眉头打皱。
“王,丞相昨日递交了辞呈,和举荐候选的名单。那上面,有我们内定的名字。”荔细声禀着。
苏霁偏了视线,装若未闻,扯了一下白裘:“御史大夫那边呢?”
“我今晚让御医再走两趟。”荔微微一笑,倾国倾国之姿展露无形。
“……”苏霁。
苏霁细长的眼,眺向湖尽头——身姿卓越,故作无意路过的新晋宠妃。
他眼中一深,失了趣味。
借着姜太后与吴王内叛的名头,洗牌,建立……
短短几日,内阁情机处对朝中上至位列九卿的重臣,下至一些偏冷的县级官员。
官无大小,只要证据确凿,伤及社稷与百姓,即雷厉风行,连夜抄家,该斩即斩,该关则关。
将帝王权力往下放,明目张胆架空与皇戚宗族缔结利益关系的三公。
同步对外释放信号:普天之下,皆是王土。
内阁情机处,已展露出了能与三公宗族分庭抗礼之势…
他们的初步目的达到了:朝中人人自危,自闭门户,对身为帝王的他,忌惮,畏惧。
苏霁抬眸。
视线顺着靴,往上。
最后定格在荔的脸。
过度的眉清目秀,便是洗尽铅华的千娇百媚……
谁能想着,这一场帝王之策的阴谋,能出自他?一个没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