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斯顿看着四周如被冻住了的世界,回想起刚刚那个化为灰烟,瞬间消失的“假贵族”,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但面前的神秘人又是这么真实,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踏入了先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亚伦微微低下头,在戴斯顿注视中摘下头顶的监督使帽,一头过肩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
“破帽子…和这场聚会一样,如此沉闷。”一双蓝色的眼睛在黑色的发丝间时隐时现,宛如冬日还未结冰的湖面。闪耀出不同于人的智慧与与理性,蓝得透彻,让人仿佛下一秒就要陷入这如梦似幻的湖中,任由湖水将自己吞没。
充斥着身处湖心,却不在意外界流动与否的冷漠,亚伦只是打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显然只是火上浇油,“想知道关于这里的一切?世上有很多你想不到理解不了的事,你不能否认它们的存在,有时候它们离你很近,你察觉不到而已,今天就是它们靠近你了。”
顶着长款鸡窝的年轻人说着说着,突然将目光靠近戴斯顿不动,坦然地从桌上拿起一块精致的点心,仔细看了看后将它递了过去:“尝尝,味道挺不错,开心果口味的。”
“抱歉。”戴斯顿有些莫名其妙,将点心塞回亚伦手中,点心已经不争气地有些碎掉的样子。
随后仔细地打理着在阻止“假贵族”时弄得有些皱的衣服,将领带被扯回衣领正中间:“接下来……先生想要怎么做,让荒唐的聚会继续吗?”
亚伦看了一眼四周,视线最后落在戴斯顿的眼睛上:“当然,以及还请尊贵的少爷记好了,刚刚的都当没看见。你的侍从已经调查过突然更换的监督使——也就是我了吧?我会删除他们的部分记忆。”
亚伦将鸡窝重新放到帽子下,严严实实地压住,使他不会太引人注目,随后转头补充着:“放心,这不会伤害到你那忠心耿耿,可爱小侍从们,我只会删除掉他们对于监督使的调查和关于那个假贵族部分记忆。”
乔装打扮完,正欲向别处走时,戴斯顿叫住了他:“先生还请稍等。”
亚伦依旧带着笑,回过头,将身体正面对着他。
“其实我很想知道先生是如何成功顶替原监督使的,据我所知,那位监督在昨晚就朝着安置他待产妻子的地方去了。”
年轻人转过身,边轻笑着边走,脚步声在凝滞的时间中格外清晰,如时针的摆动富有节奏:“这个情报大部分没错,但是少了一点……他的妻子已经在昨天太阳还未升起时就永远离开了,因难产而死。”
说到最后亚伦观察了眼戴斯顿的眼神。
他不禁为亲身了解到现实赋予人忽然的倒计时心中一顿,很多时候因为一个小事件,名为“生命”的时钟就会在一处停顿不止,唯留分钟秒钟为在圆满的表盘之中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这并不算什么很少有的事,疾病始终是人潜在的标签,偶尔会露出一角罢了。生产也是件很平常的事,但只是因为很多人在进行着,人们也因此会忽视掉其中带来的任何一点小插曲对生产中的人来说都是致命的,平常却致命,在这时连死亡都能变得习以为常。
“可惜了。”
亚伦点点头,在停下后云淡风轻地继续补充着:“离开的包括那个未降世的孩子。我见过监督使那名早就身患重病的妻子,她没有告诉丈夫自己的病情,身体也就长期无法得到治疗,这病牵连到了孩子。我稍微延长了母子的存活时间,让原来的监督使能准时完成母子的葬礼,这算是给那位监督使一个小小的回馈礼吧。”
戴斯顿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在这个故事中,监督使的妻子为什么反而会在夫妻恩爱之时隐瞒自己的病情导致母子双亡?而亚伦想要一个下层身份,监督使的妻子便恰好出了事故?
如果罪魁祸首正是这个顶替了原监督使的神秘人,那也根本没有合理动机,亚伦是为了一个与监督使无关的组织而来,尽管他是另一个神秘领域的人,但某种意义上“保护贵族聚会上的普通人”便能体现这个神秘领域会派他来,也是因为要尽量避免两个世界的冲突,更何况亚伦从中间几乎得不到什么额外利益,两方都不可能为了个开心果点心安排这么大个局。
在戴斯顿观察之际,亚伦又是一个挥手,耳边嘈杂的声音重新响起,舞裙摇摆,酒杯碰撞的声音与笑声交杂在一起。
二人不约而同地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左边的男侍从恍惚地晃晃脑袋,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怎样都抓不住了,他懵懵地看向自家少爷,又看看前方,诧异着:“少爷您……嗯?刚刚是不是有人想与您谈话来着,人呢……莎曼你看见了吗?刚刚有一刹那,我感觉不太对劲。”
左边的侍从问向另一边的伙伴,他坚信看见了一个人想凑上来跟自家少爷搭话。
“好像是的…?啊,少爷,刚刚有人来吗?”莎曼不解地答着,显然她也是一头雾水。
“应该是找别人的,我没看到有人想找我。”为了帮那位临时更换的监督完美收场,戴斯顿只能面色如常,睁着眼睛说瞎话,装作不知道。
戴斯顿看着桌后的人,正微笑着为人们递上香甜的点心,跟刚才强塞下组织成员毒药的,判若两人。
机敏的女侍从循着自家少爷的眼神,最终落在了一处,瞬间领悟到了什么:“少爷在看点心桌?要我们帮您拿点吗?”
“不用,莎曼……”
戴斯顿刚继续想解释什么,两位侍从却早已站在一桌子点心前,招呼着热情的聚会监督使。
他们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这位监督使,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与他礼貌地相视一笑,便捧着精致的点心带给自家少爷了,戴斯顿也在这时松了口气。
迈昂端着一个盘子,目光放在自家少爷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盘中正在倾斜向下的糕点:“少爷想先吃哪一个?这个开心果的看起来就很不错!”
“给你们。”戴斯顿抬手扶了下盘子,拯救了一盘小点心,偶然间看到糕点上面的笑脸图案,内心复杂万千,他确定,之前路过点心桌时上面没一个是有图案的!
朝点心桌那边一望,戴斯顿便从那位年轻人收获了一张灿烂如……开心果糕点的笑脸。
两位侍从没注意自家少爷的目光,愉悦地品尝着点心,嘴里念着:“少爷最好了”什么的。
这两位确实如外貌上一样,并不比自家少爷大多少岁。
看着莎曼出神,迈昂也不禁出了神,他知道,莎曼一定是又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少爷的时候,那个故事莎曼给他已经讲过了无数遍,连带着迈昂和莎曼两人的趣事,迈昂每次总要像没听过一样,仔仔细细地听她说,看着她每次讲眼中出现的星光。
“莎曼?回去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吧?”
“!好!”莎曼不禁哽咽道,眼中星光微闪。
戴斯顿注视着这一切,默默在旁,告诉自己听不到。
聚会还在进行着,期间时不时就会有人邀请戴斯顿交谈,但他除了敬酒和普通的聊天,小姐先生们的跳舞邀请都一一拒绝了,但此举似乎造成了神奇的反效果。
更多人开始对这位宝石商人家族的大少爷产生了好奇。
戴斯顿丝毫不在意多少人的关注,只是会趁无人注意时往点心区站着的亚伦多看了几眼,亚伦却装作没看见,不停回避着戴斯顿的眼神。
直到聚会结束,戴斯顿上了回家的马车,亚伦都没有再看他一眼。戴斯顿也知道,亚伦自然是为了不出破绽才不理他,面对新领域的新鲜感使他久久难以释怀,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到有几团乱麻盘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