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先一步开门见山,使得沈云携微微一顿,脸色僵硬,面前的老人抽出那枚白玉玉佩,正是当年他留给女儿的信物。
“...外祖父。”
沈云携搁置汤碗,垂眸低声呼唤道。老人再也无法维持这几日强装的镇定,老泪纵横,杨既很少露出这般脆弱的一面,在这村子里,他是父老乡亲们唯一的倚仗和依靠,从来都是一副不威自怒的模样,若是他颓靡倒下了,恐怕会引得一方百姓乡亲们的民心不稳。
杨既虽说不是什么地方县官,但他起码是这儿的庇护,如今能扛能干的年轻人要走的都走了,他就想守在这个生活了七十多年的小地方寸步不离。
就算死也要终老故园,埋骨桑梓。
沈云携将该说的都告知了杨既,在用词上多修饰些,怕他年纪大听进去心中忧愁增多,可杨集是过来人,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既已随那男子入去京城,从如今种种描绘来看,情况不外乎更糟。
罢了,当初他拦不住女儿同他私走,现在更是介入不进去她之后的因果循环。
祖孙二人伤感好一阵,片刻后,外边传来劈柴动静,斧头砍在木桩上,一半力未成,又使下另一半力道,两瓣柴哐当落地,杨既忽地想到什么,压声询问一番。
“与你一道同行的那位瘸腿的,是你的夫婿?”
沈云携晓得外祖父口中的人是赵观澜,她也没有想过隐瞒,于是便点头应下。早知他的身份,杨既从自家外孙女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不由得拧眉,沈云携瞧着似乎外祖父对赵观澜的印象不太甚。
想来合理,赵观澜看上去就是个出生名门贵族的郎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双腿还落得残废,往后恐怕还要靠她来照料。
若是她,指不定气半死,哪能还做到这般镇静自若,不给他使多些绊子心中都不够痛快的。
“外祖父放宽心,他除了双腿不便之外,其他都还挺好的。”
沈云携怕赵观澜这具人行电池在这乌啼村镇中举步多有为难,也怕异样的眼光和行为对他造成诸多不便,于是乎说了句好话,尽量在外祖父心中留下一丝丝微薄的好印象。
闻言,杨既当即冷哼一声,眼底的几分蔑视和轻视经久不散,“其他都还好?你指的是什么,外表空有的一副俊俏皮囊?”
一时之间,她语塞,当场说不出来什么妥帖的词,只怕多说惹得杨既心中不快和抵触,沈云携也就没再辩解什么。
杨既无奈叹气,涕泪连连,不知究竟是报应还是其它的什么,女儿没能享清福就算了,竟沦落在外嫁与小人做妾受苦,就连外孙女都嫁给了这样一个患有残症之人,怕是下半辈子就要寥寥轻描淡写地带过。
二人交谈间,说了些体己话后,杨既手头上还有些其它事情,被村民们叫着离开了。杨既走前还交代着这间房屋是她娘亲未出闺阁时住的,可以放心先住下。
杨既离开后,外面的劈柴声不断,一阵接着一阵的,外面风大,沈云携还未彻底痊愈,披着件衣裳出去了,想看看赵观澜情况。
未曾想出去后,竟是另一番光景,赵观澜那厮根本不在那儿老实本分劈柴,殷独在那,撸起袖子,衣衫半解,三两下挥舞着斧头,身后摞起来一堵堪比山高的柴火堆。
殷独劈完手里的,注意到来人,他视线循望过去,见是沈云携,也丝毫不讶异。
“你们公子人呢?”
话刚说完,人就悠闲着从身后过来了,沈云携微微侧身,见到他,顿时无语凝噎。
还以为这人真会乖乖听话劈什么柴伙。
“夫人找我?”
他唇角一挑,语气一如既往的浪荡开脱。
沈云携也没能注意到对她的称呼转换,她走过去,上下浑身打量,又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因着杨既方才的一些言论,沈云携怕赵观澜受到什么影响,特意询问,赵观澜听着没太明白,打趣她。
“夫君没事,就是手臂略酸痛,没承想外祖父竟要考验一顿外孙女婿,这可是你们家的传统规矩。”
沈云携嗤笑,一语挑破,直接不明意味的往前不知所指。
“我也不知殷独什么时候成为我外祖父的外孙女婿了,改日向外祖父问上一问满意否。”
难得的,赵观澜竟没再接下去,他垂眸,眼睑处落下一片阴翳,嘴角绷直,沈云携以为自己说错话,正要道歉,他却先一步。
“还敢乱吃来历不明的药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反问打得沈云携不知所措,她咬唇,支吾半天,声音也沉下去,显得没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