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过去的思绪被“滴滴”两声打断,我浑身一颤,勉强从记忆里挣脱。
窗帘紧紧拉上,漆黑的房间冷意似乎越来越重,凉意无孔不入,从皮肤密密麻麻钻进骨髓。我坐在床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按亮屏幕,我的手指一顿。
刺目的白光反射出一张阴沉惊惧的面庞,干涩苍白的唇瓣紧紧抿起。
......太难看了。
死死紧盯着屏幕,我的指甲不自觉掐进肉里,传来针扎般刺痛。
我沉默几秒,移开眼眸。
点开信息。
上面是赵飞白新发来的消息:“对不起。”
我握着手机,又沉默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熄灭了屏幕。潮湿的水汽吸附在头发上,刚刚浑浑噩噩没有太多感觉,回神以后方觉得冷。
我低头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期间手机不断地振动响起,听久了,一刻不停的声音像是连绵不断滴下的水滴。
微湿的黑发耷拉在耳畔,一丝飞快的寒意拂过我的脸颊,湿发的触感在此刻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奇异地产生了一个莫名的联想。
...比起头发,蜻蜓点水般擦过的,更像是苍白的指尖。
滴答,滴答,滴答。
恍惚中,我似乎听见了一种熟悉的声音。
那是雨声,是雨滴滴落伞檐,掉落在水坑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雨声中,男生的声音含着笑意。
“我也喜欢你。”
“小繁。”
是什么时候开始。
我的想法开始慢慢改变的呢?
我垂眸,虚无地望向面前窗帘缝隙投进的丝丝光亮。
噼啪雨滴打在窗户上,随即无力滑落。
而景行。
我真的了解他多少?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还是说,他其实本来就是这样?
只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我努力回想景行的面容,发现又是一团模糊。
想不起来。
我握拢五指,深深地将指甲嵌入掌心,在此刻终于意识到,我真的已经忘记了他的脸庞,留在脑海中的只剩回忆。
继小学第一次和景行碰到以后,我对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曾经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喜欢我。
毕竟我长的好看,性格乖巧,笑起来时甜滋滋的,几乎能把人的心融化。
我是天下最可爱,最值得疼爱的小孩。
妈妈和周围的人都这么说。
是的,没有人能够做到不喜欢我。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景行时,当看到他傲慢地对我说“滚开”以后,我先是迷惑诧异,下一秒生起的是无名的愤怒:
这个人怎么敢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怎么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我只是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你好,我叫程繁。”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看见景行眼里露出诧异之色,随后无视了我。
这变成了小学时我们相处的现状。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老师把景行的座位安排在了我的旁边。
于是我每天被无视,虽然内心气的咬牙,面上仍然一副乖巧天真的样子,乐颠颠地想方设法找景行讲话。
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有一天,景行不耐地行对我说了第二句话。
“闭嘴。”
“穷鬼。”
我冲他露出一个迷茫的笑容:“穷鬼是什么意思啊?”
景行轻蔑看了我一眼。
“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安排的。你这样的人也配坐在我旁边?”
我低头坐在位置上,眼眶里慢慢浮现出薄薄的雾气。
但是并没有人在意。
小小的我面无表情收起了眼泪。
小学的时间就这么过去,我和景行的相处方式一直没有变化。
初中不知道是不是缘分,我们依旧在同一个班,被安排成了同桌。
小学的景行已经有了一帮小弟,其中以赵飞白为首,帮景行跑腿买东西传递信息。
我和景行的关系并没有好转。
他依旧看不起我。
是的,就是看不起。
在初中我在各种方面终于知道了景行的父亲是我们市的首富,尤其频繁出现在校长的发言感谢致词里,感谢他的父亲今天又给学校捐了多少钱,建了几栋楼,添了多少设备。
每年的开学典礼,校长都会邀请景行上台发言。
金灿灿的阳光将他的面容照的闪闪发亮,发丝都闪耀着光泽。
景行站在主席台上,漫不经心地念完别人给他写完的稿子后,全校的掌声雷般轰动。
我站在人群的阴影里,仰头看着他沐浴在金黄里的脸庞,慢慢扬起嘴角。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初三的某天下午。
景行发烧了
——我是第一个发现的。
午觉时间结束后,大家都去操场上体育课。我最后一个走,留下来把灯关完以后,我发现景行还趴在桌子上没动。
我犹豫了几秒,走过去戳了戳景行,指尖传来的热度让我吓了一大跳。
班级里没有其他人,我慌张无措地跑了一圈周围找人。教室都空空荡荡,大家都去上体育课了,老师也正好不在办公室。
最后是我半扶半搂,咬着牙艰难地把景行运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居然也没有人。
我把景行扶到医务室的床上,让他先躺着。正值夏季,空气炎热焦躁,等待人的过程中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将我吵醒。
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移到了景行睡的那张床上。
心如鼓擂。
我没有睁眼,偷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并没有生过病,只是小小的着凉就让他发热。
老师轻柔地嘱咐他以后添好衣物。
景行朦胧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嗯,不用回家,挂瓶水就行......”
我闭着眼装睡,感受到一股目光透过帘子落到我的身上。
“......是他送我来的,让他在里面睡会儿吧.....”
“对,我坐着就行......”
他道。
“他叫程繁。”
那天以后,我感觉到了景行对我态度微妙的变化。他会时不时偷看我几眼,察觉到我的视线后又飞快地把目光移回去。
我装作不知道,只是话开始无意识变多。
有时候自言自语的抱怨,景行也会漫不经心地接上一两句,一来一回我们就聊上了天。
毕业那天,景行破天荒把我拦在教室外:“你去哪个高中?”
他憋了半天,犹豫着吐出一句:“你去一中吧。”
我拢开柔软的头发露出耳垂,低头不看向他,低声道:“我的成绩不好,应该只能去二中。”
骗你的。
在高中第一天开学时,我坐在座位上,迎上姗姗来迟的景行的目光。看着他随意的一撇顿住,神情由随意转为惊喜。
我坐在窗边,慌乱地移开视线,拿书本遮住他缱绻凝望我的眼神。
葱郁的绿荫下,树木摇曳。
阳光的细碎光影穿过枝芽缝隙洒在发间,温柔微风吹动书页,哗哗作响。
自然而然的,景行又一次成为了我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