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知到公仪轻还活着,却不知道她在哪里,天虞城中到处都没有她的气息。
相里轩攥了攥手心,深吸一口气,带着相里渊往北走:“你们俩的年纪都还太小,灵契不稳定,这样,我们先去公仪家看看。”
然而,守在半毁墙垣外的灵术士却拦住了二人,相里轩无暇争论,直接一剑挑翻了阻拦的众人,直到剑锋抵上一堵无形的墙。
经卦家四长老同样是大宗师境,他挥袖卸下剑气,客气地朝相里轩见了一礼:“相里家主在逝者门前舞刀弄剑,恐怕不太合适吧。”
相里轩并未收剑,反而往前一步,语气冷漠:“那经卦家拦在这里,又是什么道理?”
“不过是怕闲杂人等惊扰了逝者。”
四长老侧身让过了位置,从善如流道,“守脉人和御灵家关系亲厚,自然不在其列。”
相里轩冷哼一声,走过四长老时说:“事发至今已有十日,经卦家可还要抓着逝者不放?”
“逝者已逝,自然是入土为安。”四长老态度依然平和,“我正要派人去请相里家主过来,毕竟,只有守脉人才能出入御灵家祖地。”
相里轩冷声道:“公仪氏少主可还在你们圣舟,怎么,经卦家还要拦着人治丧吗?”
四长老闻言,微微摇头:“鬼煞族此番偷袭行径恶劣,俨然是有备而来。公仪少主如今已是御灵家仅存的血脉,经卦家也是为了她的安危考虑,才建议她暂时留在圣舟。公仪少主理解我们的苦心,并未提出异议。”
四长老话说得滴水不漏,相里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脸色难看地进了门。
两副棺椁都需要葬入祖地,经卦家却以调查为由一直拖延,直到今日才允许下葬。
相里渊跟着父亲忙前忙后,可一连数日过去,灵契都没再有过动静。
*
被困在客栈日子,阿轻只能日日研究经卦家的术法,而每每惠姨出现,她便会停下。
她常常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前,窗户不能打开,她便抬头,就着那一线天光,听外面街市的声音,从喧闹,到安静,再到夜色笼罩。
阿轻问起过御灵二部的消息,那是阿娘从前极为倚重的亲信。
可惠姨告诉她,御灵二部至今下落不明。
“——那、阿姐呢?”
“——少主想来还在圣舟,音讯全无。”
阿轻没说什么,依然坐在窗前,沉重的痛苦日复一日、如塌石般将她埋没。
或许是见不得她这副呆怔茫然的模样,又过了数日,惠姨终于心软给她开了半扇窗。
窗外是交错的街市和山林,房屋稀疏,简约朴素,显然不在天虞城中,应当是离主城不远的乡镇,可往来的人们看不见她。
阿轻望着头顶的弯月出神,回忆着过去的这些年,她其实不太记得前尘,来到这里后才又拥有了家人,体会到了难以割舍的亲情。
现在又没有了。
惠姨提醒她说,明日是正月二十六。
于是阿轻在这一日,用贴身携带的软剑划开了窗扇上用来禁锢她的阴阳符号。
窗扇掀开条缝,吹来带着雪气的寒风。
天虞向来和暖,不常下雪,即便飘雪也不过轻盈几片,但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却大得像是要把万物淹没,仿佛一种无声的哀悼,无孔不入地向人倾轧过来。
阿轻沉默地翻出了窗,迎着簌簌飞雪,和散于天地的亲人一起度过了自己的八岁生辰。
经卦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犹如鬼魅竖在山林中,阿轻转过脸,目光依次掠过不远处数个身穿法袍的灵术士,他们神色各异。
伴随着意味不明的打量,对方率先打破沉默,不紧不慢地提醒此刻与其站在同一阵营的妇人:“六长老,这次,可别再让族里失望了。”
不难听出话里的威胁,阿轻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惠姨慢慢向她靠近,缓声开口:“小少主,随我去经卦家吧。”
阿轻扫过周围的地形,没有回应。
“小少主也看到了神巫家、铸炼家的所作所为。”仿佛是怕被那两家听见,惠姨收着声,“眼下只有经卦家才有能力护住你和你的阿姐。”
这番话像是真心实意在为她着想,但阿轻只是看着她问:“惠姨,也是经卦家人吗?”
惠姨神色难辨,她身后之人便跳出来替她答道:“是啊小少主,这可是我们经卦家的六长老,从小看着你长大,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阿轻没理会,在惠姨缓慢点头后,她如同得到什么指令一般,突然飞快向另一边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