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怎么了?”清荷见她面色有异,出声关切。
李芷恬顿时从那黑暗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她抽出绢帕,眉目低敛,慢条斯理擦去手中凌乱的水渍,淡淡道:“你去打听一下,方才那雅间里都是些什么人。”
清荷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又恢复如初,只是眼中晦暗不明,才一步三回头不放心的离开。
李芷恬坐了半刻,眼睑半耷,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见她猛然灌了一口茶,拆下若干朱钗,头上只留了两枚金簪,拿出面纱覆在脸上,向吴向文离开的方向行去。
吴向文今日酒没少喝,但他酒量尚可,待从更衣室出来,已是清醒了不少。
正往雅间走着,忽而斜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一阵馨香飘过,只听“哎呀”一声,吴向文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娘子,撞得坐倒在地。
那小娘子也被撞得一个趔趄,摔倒下来。身子倒下的那一刻,从那飘飞的面纱下,吴向文一眼看清了她的脸,顿时脑中似有金钟轰鸣,不绝于耳。
这是从哪掉下来的小仙子?
那小娘子匆忙掩上面纱,娇艳欲滴的杏眼噙着薄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柔弱道:“不知公子在此,公子……公子莫怪。”
这声音也如仙音缥缈,听得吴向文耳朵都酥了。
他赶忙起身,顺势拉住小娘子柔夷,脸上哪有半分责怪,声音也软得不行:“小娘子可是摔着了?”
李芷恬强忍住浑身嫌恶,才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脸上却是庆幸道:“未曾。妾……啊不,小女子这厢谢过公子宽厚。”
改口虽快,仍旧被吴向文捕捉到了。他心中愈发瘙痒难耐,眼神也变得犀利,竟是肆无忌惮打量起她。
吴向文乃应王妃吴氏嫡系一支中唯一一名青年男嗣,在家中备受看重,也养出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平日里走鸡斗狗便罢,偏偏也逃脱不过美色的诱惑。可他口味奇特,不喜青涩少女,尤爱妇人。
此妇人还非寻常妇人。府中为他纳了不少美妾,然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明媒正娶对他而言寡而无味,不如偷香窃玉来的刺激。
但看眼前这个小女子,虽是未婚打扮,却自称为“妾”,东朝大族男子不少有圈养外室行径,为掩人耳目,年纪轻的外室们在外行走,大多以未婚之貌示人。
吴向文喜好的正是这类外室女子,老家也有几名此类相好,他在这一块很是有一手,那几名外室子被他玩弄得服服帖帖,即便是露水情缘,也常常不得餍足。
而眼前这名女子,只不过惊鸿一瞥,便觉那几个相好都寡淡如水,食之无味了。
他来京中不过月余,日日被应王妃管束在府中,正是焦躁难耐,不想出门办事竟能撞上此等绝色,还是他最为喜爱的那一类。真是三清真人显灵,走了大运。
“小娘子怎一人在此闲逛?”吴向文愈发的有耐心,起了话题想将眼前之人留住。
李芷恬纠结一番,才支支吾吾道:“民女……来此听书,不想……不想……与同行的丫鬟婆子走散了。”
吴向文一挑眉,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正常贵女外出游玩,大都不愿意带着管束的婆子,但看她年纪不大,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那婆子想必是看管她的。
吴向文心中有了计较,一指旁边空余的雅间,柔声道:“不若我帮您寻人,你先在此间等待,可好?”
李芷恬双眼一亮,天真道:“怎好劳烦公子。”嘴上说着,人却向那雅间行去。
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吴向文愈发心痒。
但他很是沉得住气,给身旁小厮使了个眼色,跟着李芷恬进了雅间。
门一关,雅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李芷恬靠坐在桌案边,好奇打量着房布置,一副初来乍到的模样,满眼兴意盎然。只待她看过一圈后,吴向文才开始套话:“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民女……民女叫心儿。”她张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老实答道。
是个可心的小东西啊。
“小娘子是京城人士?”吴向文见她心无防备,继续问道。
“今年才来京城。”
“那祖籍是……”
李芷恬眼里多了一丝黯然,喃喃道:“我祖籍是扬州的。”
吴向文恍然,扬州多瘦马,怕是刚买来不久。
他又问:“看你年岁尚小,祖籍在扬州,又为何来京城。”
李芷恬纠结一番,才期期艾艾道:“去岁许了亲,今年上京来成亲的。”
吴向文了然,又问:“既是新婚燕尔,小娘子夫君怎肯让小娘子一个人出门?”
李芷恬垂下头,两手不安的搓揉起来,道:“夫君……夫君外出……行商去了。”
吴向文勾唇一笑,点点头,心中愈发满意。他温和道:“小娘子莫怕,在此歇息片刻,我已派人帮你寻人去了。”
李芷恬感激一笑,眉眼生辉:“谢谢公子,您人真好。”又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来日定当酬谢。”
吴向文摆摆手,无所谓道:“不过举手之劳,小娘子莫往心里去。小娘子唤某为向文便可。”
李芷恬乖巧道:“文公子。”
话过半刻,吴向文站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见她不曾躲闪,眼中笑意更胜,便听他温柔道:“此间无聊,我唤些吃食酒水。”
李芷恬一把抓过他的手,惊慌道:“那……那文公子还回来吗?”随后又察觉自己言行无状,赶忙松了手不好意思道:“抱歉,民女人生地不熟,不小心逾矩了。”
吴向文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被她柔滑的双手一握,险些破防,恨不得一把将这心肝揉进怀里,好一通抚慰。他强自压下心中奔腾的猛兽,脸上愈发温和:“莫怕,莫怕,某不走。”说罢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以做安抚。
待他转身向门口唤小二时,李芷恬两手在袖中狠狠搓揉,袖中丝线都被她搓得发了线,才将泛起的鸡皮疙瘩给搓掉。
等他回来时,脸上又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酒菜上来的很快,李芷恬方陪他吃了两口,忽而听见清荷在外呼唤她的声音,顿时暗道不妙。
她忘记告知清荷了。
清荷现在是惊弓之鸟,就怕她小事化大,招来李府府兵来找她。
她眼儿一转,顿时有了计划。
李芷恬佯装看了眼窗外天色,猛地站起身:“呀,怎么这么晚了?”她看向被她惊到的吴向文,无措道:“文公子……我……我必须走了。”
说罢,不理会怔愣的吴向文,转身便跑。
吴向文哪肯放过,两步追来,抓住她的手,急急道:“心儿莫急,你走了,某下次去何处寻你?”
李芷恬挤出两滴眼泪,哀怨道:“文公子,您是好人……咱们……有缘再见!”说罢奋力一扯,转过房角不过一息便不见了踪影。
吴向文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气恨得一拍大腿,急声吩咐门外的小厮:“快跟上!看她住在哪个巷子。”
这厢李芷恬摆脱了吴向文,顺着声音找到清荷,清荷一副急色,见到她也不管礼仪尊卑,哭骂道:“小娘子让奴婢好找!你若是又丢了,我这命也丢了罢了!”
李芷恬将面纱又戴上,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你先下去,让牛车远远跟着,咱们门口汇合。跟我去一趟平成坊,莫要惊动他人。”
清荷很是敏锐,见她脸色慎重,赶忙收了神色,疾步先下楼。
李芷恬等了两步,待余光瞥见吴向文的小厮追来,才佯装着急的跑下楼去。
跑到门口,见清荷已在门口等着,她拉起她往平成坊方向跑去。
此时天色渐暗,街上人流如织,她拉着清荷在人群中穿行,时不时停下脚步,等那小厮能瞧见她二人时,才又继续跑了起来。
这般走走停停,到达平成坊时,天色已黑甜。
李芷恬趁机拐入一方暗巷,回头露出一双眼睛暗中观察。那小厮将人跟丢,寻了片刻未见其踪影,只得记下了巷口大致位置,才返身回去复命。
待人已走远,李芷恬才走出来,清荷询问道:“小娘子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