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凌南王妃还不是凌南王妃,她只是她自己,她叫徐梦璃。
二十五年前,先父驻守边关守十城百姓安宁,后以身殉国,帝王哀之,怜其后辈无人可依,赐国姓,以彰庇护,她叫祝梦璃。
在祝梦璃记忆里,学会记事的同时也学会了忍让。
因帝王的恩惠,她身边的同伴非富即贵,他们背后都有倚仗,只有她空无一人。
看似尊贵的身份底下,实则不堪一击。
冷眼,奚落,孤立,嘲讽,对她来说早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她知道反抗,只会带来更猛烈的镇压,弄不好还会连累家中常年卧病在床的娘亲。
她也知道,她最好的结局是到了及笄之年,帝王赐婚,得一门不错的亲事,摆脱无人可依的困局。
毕竟,她的家人也这么认为并且时常这么告诫。
“尤其,尤其不要和世家子发生矛盾。”
“别人为什么就说你,不说其他人?你要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道个歉,说几句软话又不会少几两肉,面子这东西,该放下就放下。”
“娘亲和祖母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要懂事……”
可在她已经接受了这种一眼望得到尽头,毫无波澜的人生时,命运向她看了两眼。
祝梦璃记得很清楚,那天澄澈无云,金色日光肆意倾洒。
尚书家的嫡子和几个朋党又拿她取乐,编排她克亲爹的话本。
祝梦璃第一次听时气哭了,她找到夫子把事情说了,得到的却是夫子轻飘飘的一句,让她做好份内之事。
她瞬间明白了不少。
后来也有气不过的时候,她和娘亲倾诉,得到的往往也是让她自省。
所以,慢慢的,她习惯了。
所以,低头,道歉,沉默成了她的日常。
只是那一日,因为明星眠的到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被欺负保持沉默时,刚转来的明星眠过来站在她身前,指着尚书嫡子和旁边几个起哄的朋党。
“你们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是谁?又知不知道我是谁?”
祝梦璃拉了她一下,小声说:“你别和他们吵,别连累了你。”
“别怕,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
她柔声安慰,下一句掷地有声。
“我是谁不重要,但你们有胆量便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定一字不差转诉给诸位令尊令堂,你猜他们是会觉得夫子教导不尊还是你们言行有差?”
尚书嫡子:“你别太过分。”
“就是。”
“呵,怂了!怂了就赶紧滚,别让我再听到从你们的嘴里说出这种话,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明棋从旁边经过,摇头:“星眠,刚才你太冲动了。”
明星眠下巴一扬:“我才不像你,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再三考量,权衡利弊。”
“我明星眠行事只遵从本心,不违道义不悖伦理,就算真闹到天子殿上,我亦磊落。”
她说完,笑眯眯看着祝梦璃。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明星眠,你呢?”
“我和哥哥初来乍到,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祝梦璃第一想法是,明星眠家里一定非常有底蕴和实力,才敢第一次见,就怼尚书家嫡子。
这样的家世背景,该请求多多关照的,应该是她吧。
“我叫祝梦璃,刚才谢谢你……”
明星眠一把将她搂住:“你声音真好听。现在我们互通名字了,那就是朋友了,以后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尽管和我说。”
祝梦璃知道这是她客气随口一说,但还是心里颤了颤,妄想这一刻能更长久一些。
今天天气很好,她心里感受到了阳光。
“……好。”
明星眠性子开朗,为人风趣仗义,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每个人的朋友里,都有她一席之地。
祝梦璃连带也受到了照拂,那些欺负她的人,看在明星眠面子上,逐渐把她当空气。
她默默想,这样也挺好的。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能看到那束照亮过她的光就好。
但伴随着光的明星眠却不这样想,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常带着温暖的笑过来找她。
“城东市集新开了家胭脂铺子,下学我们一起走呗。”
“不,不好。”
祝梦璃低下头:“我…很没趣,大家都不喜欢我。”
“嗨,那是因为他们与你不相熟,你听我的!”
她的笑容灿烂夺目,祝梦璃没有办法拒绝。
渐渐地,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祝梦璃开始害怕及笄到来。
她不想和明星眠分开,她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她对明星眠的感情似乎超过了正常的闺阁之谊。
她只想守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看日升月落,一起在四季里奔跑。
路途再漫长,总有终点。
明星眠及笄那日,京中大部分的贵胄子弟,都前来祝贺。
祝梦璃小心隐藏着自己的心意,视线在一张张面孔里游移,她知道这些来祝贺的人里,十之八九有明星眠的未来归属。
她既不甘,又想替她做些事。
如果对方不好,那她一定不惜一切阻止。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看他们的时候,年轻的凌南王也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