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疏鹤其实心中门清,霍回旭在自己面前是条软黄鳝,于旁人而言却仍然是条食人长蟒。
可即便心中有这样的预备,他还是被水牢里的男人吓了一跳。
只见男人双目紧闭,不知生死,正硬挺挺地绑在老虎凳上,肿得像大白萝卜的身子上密密麻麻地盘着水蛇。
孟疏鹤行走江湖多年,算得上见多识广,因此在短暂的吃惊后便恢复了冷静。
他胆子大,直接提着油灯走了过去。
一股恶心的腥臭味冲得他皱了眉——并非尸臭,而是一种血液、排泄物混合的臭水味。
紧接着他就发现男人的胸膛还有点微弱的起伏——是活着的,但显而易见,离死也不远了。
孟疏鹤并非烂施同情之辈,所以此刻只是觉得困惑。
什么人?霍回旭为何要藏在府中?
孟疏鹤想起自己骗过的几个纨绔——这些人很早便浸淫声色犬马,以至于后来寻常消遣入不得眼,沾上了作践他人身体的癖好。
曾经就有个纨绔心思动到他头上了。当然,此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孟疏鹤捆在桩子上,用马鞭抽得哭爹喊娘。
孟疏鹤摸向自己那余痛未消的屁/股,又开始困惑霍回旭是否也有这种癖好——可倘若有,他这圈养的禁/脔未免太老太丑了吧?
困惑之际,孟疏鹤看见男人突然掀开眼皮,直直地望了过来!
“望”其实说得不对,男人眼眶其实是空洞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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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蛇被霍回旭养成了蛇精,专挑人薄弱处下口,眼睛最先遭殃,摧枯拉朽般击碎了孟大的“骨气”。
孟大以为来人是霍回旭,立马颤颤巍巍地开口求饶:“霍大人,放过贱民吧......”
孟疏鹤听这声音耳熟,艰难地从男人泡发的脸上分辨五官形状,结论令他震惊——这人正是杀掉姜顺的孟大!
孟大发现面前人呼吸突然急促,更加惊恐了:“贱民什么都说,大人饶了贱民一命吧!”
孟疏鹤模仿霍回旭的语气飞快地“嗯”了一声,心乱如麻。
霍回旭为何囚禁孟大?难道姜顺之死同霍回旭有关么?霍回旭误会姜顺同自己的关系,发疯杀了姜顺?
不,不对。霍回旭不是这样的人。
孟疏鹤虽然依旧困惑,但总体已经镇定下来了。
他其实并不了解霍回旭是什么样的人,同霍回旭的每次见面总夹杂着对抗与交锋,哪有机会了解对方。
他那动物性的直觉告诉他,霍回旭不是这样的人。
孟大不知自己的坦白对象是孟疏鹤,孟疏鹤亦不知孟大所指的元凶并非杀害姜顺的真凶。
孟疏鹤压嗓子模仿霍回旭:“老实交代。”
“是、是个女人!”
“什么女人?”
“不知道什么女人!贱民蒙着眼睛,她也不说话......”
“那如何确定是女人?”
“身上那样重的梅花香味,就是个女人!”
女人?
孟疏鹤一下想到太后——庆安宫常年熏着各色香篆,梅花香不足为奇。
可动机何在?太后或许容不得姜顺,会放任手下人报复,但绝没有自己出面的道理!
那霍回旭为什么要审讯孟大呢?想从孟大口中撬些凤党的把柄么?
孟疏鹤持续困惑着,他本就是个思维过于活跃之人,一旦困惑起来,在未想通关节前,往往是要漫无边际地联想开去的。
可他困惑太久了,孟大久久不得回应,精神却是彻底崩溃了!
“都怪那个婊/子,要不是她老子怎么能被你们这些官兵骗去卖命......她穿那么薄的料子,不就是出来卖的么,骗不到老子的钱就诬告老子......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嫖?凭什么抓老子.......”
“老子是替天行道,老子有什么错!!”
孟大的歇斯底里并未获得回应,孟疏鹤因着这句暴呵,思维又发散到了远处——
“我们是替天行道,你少管闲事!”
孟疏鹤裹着件狐裘大袄瘫坐在水缸旁,昏昏沉沉地听着上头的骂声,许久才回过魂来。
他没死。
他拢住大袄,将自己缩进一团柔软的狐毛中,只露出一双水茫茫的眼睛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那是个气度矜贵、长相俊美的公子哥。冰天雪地里,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窄袖竖领袍衫。
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