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千代被拓海扶着坐进车里,绪美才凑到车边,“千代哥哥,你别生千代的气。”她弯下腰伏在车窗边有些窃窃地道,
“千代,我明天去找你,我带你去医院换药,复…”“没事,多谢你费心,明天我带千代去就是了。”千代还没说话,倒是拓海近乎抢白地打断了绪美的话,抬手关上了车窗,
绪美被车窗玻璃撞得有点疼,她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但还是没说什么,只往后退了半步,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熊猫色的豆腐车,消失在了地库的黑暗之中,
“……”千代当然感受到了拓海的恼火,但她确实不太理解,不过她现在眼睛看不见,看不见拓海的表情,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便也不敢多说,多说多错,但拓海却先开了口,
“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个问题平静得不像是个问句,“……”千代作为一个临时盲人,还刚出院,实在是揣摩不出拓海的想法,她想了想,现在差不多是凌晨三点,到家该五六点了吧,“唔,你累不累……”“……”拓海没回话,他太生气了,虽然他也不太理解自己到底在生气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确实是因为千代这样的态度而感到恼火,车子在路上飞快地前进着,
“…你开慢点,”千代听见超速铃报警了,这不是山路,在大马路上超速不仅扣分还罚款,“…我知道。”拓海一边应着,一边松开了油门,但没过一会儿,车不仅仅是放慢了速度,而是停在了路边,“下车。”
……
千代摸索着打开了车门,拓海跑过来伸手过来扶住了她,将她领到了电灯柱下,她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有光从头顶上打下来,“站好,”好么,半夜三点,带着我来这荒郊野岭罚站来了,千代抿了抿嘴,没说话,只默默地立正,
“我要被你气死了。”拓海的声音里既是疲倦,又是委屈,千代背在身后的手一颤,她突然有点后悔,确实不该下水,也不该乱讲话,这时候看不到拓海的表情,以至于她连该说什么,都有点犹豫,她咬了咬嘴唇,
“你自己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还问我比赛结果,那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会比你的眼睛重要吗?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拓海说不下去了,她也是第一次听见拓海这样激动的质问,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她有点害怕,忍不住往后缩了缩,靠在电灯柱上,拓海却攥住了她的双肩,又问了她一遍,声音里带着些无奈,“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的比赛,确实很重要啊,”千代忍不住低声驳了一句,“噔!”拓海气得当即一拳捶在千代身后的灯柱上,发出金属震动的响声,
“你,哎呀!”千代被这样的动静吓了一跳,又赶紧伸手去摸拓海的胳膊,将他的拳头拉过来包在自己手中,那一声很重,她光听都知道,只是摸着还好,没出血,好像骨头也没事,只是迅速地肿起来一个包,千代心疼得声音都颤抖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错了?哪里错了?”拓海没消气,但语气听着好些了,千代看不见,只能也跟着放软了语气,向前凑了凑,“嗯,我不该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叫你伤心了,对不起。”“你知道还要说那些气人的话?”
“我……”千代一时语塞,她刚从昏迷中醒来,这种近乎划清界限的说话方式与其说是她在关心拓海,倒不如说是一种自我保护——只要把话题跟注意力都引到别人身上,便不是没人在乎她,也不是没有人关心疼爱她,而是她主动地,回避了这些关爱,好像这样,她就没有那么可怜了,但在这个世界,这条她用惯了的伎俩好像行不通了,
拓海很在乎她,非常在乎,以至于她说出这样的话,不但没能起到推开拓海的作用,反而叫拓海生气了,
“我错了,”千代郑重地将拓海的手抓在自己手中,不停地揉按着,下意识地呵气,虽然这并没什么用,但总归是个心理安慰,“我再也不这样说话了,你也不要这样惩罚我了,好不好。”这样讨饶似的求和,终于叫拓海也心软下来,他沉默着将她搂紧,拍了拍他的头,
“你也真是,笨死了,”这一句又气又笑的抱怨,终于彻底打碎了她清醒以来故作坚强的假象,她紧紧地攥着拓海的衣裳,指尖都泛白,语带哭腔,“呜,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啊!在,在海里漂着的时候,我真以为自己会死的。”千代的声音哽咽着,含混不清地在拓海的胸口闷闷地响起,“还好,还好,我,我再也不这样了,我再也不去海边了。”
“好,再也不去了。海边也没什么好的,”拓海一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应了一声,又忍不住似的哼笑道,“你原来知道怕的,我还真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你怕的事,”拓海瞧着她这难得的乖顺样子,撸小狗似的搓了搓她的头发才道,
“我跟老爸打电话说过了,一会儿回家不能跟老头这个态度了,”“嗯…”“走吧,”
俩人到家已经是六点多了,文太仍旧坐在那里背对着两人抽烟,屋里有些烟雾缭绕的,而堆得小山一般的烟灰缸叫拓海看着都浑身一紧,忍不住抓了抓千代的手,她看不见,只听见电视机里有点模糊的音乐声,与浓重得,让人有些呼吸不畅的烟味,沉默的房间让她连咳嗽都不敢,死命地垂着头憋气,
“老…”只是拓海的话还没说完,“……”噔噔噔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十分急促,文太带着烟气的拥抱瞬间裹住了兄妹两个,“下次不准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